穆朔/文

　　暗黄色调，青石板小巷、暗淡的破板车，蹒跚的烦了和车上一身绷带血迹斑斑却睡的分外安详的死啦死啦，两个人都是灰头土脸没精打采，车子行的如同蜗牛漫步，背景里却有大片紫花开的绚烂而妖娆。我没来由的想起辛德勒名单，永远灰暗的色泽中，只有一个天真可爱的小姑娘的裙子是红的，而下一个场景小女孩就安静的躺在了推往焚烧炉的手推车上，仍旧是一片黑白，只有裙子仍红的妖冶，如同鲜血。了无生气的暗黄和生气勃勃的紫色刺激的我眼角发酸，过于强烈的对比里死啦死啦从未有过的安详和烦了疲惫却满足的笑容几乎让我落泪。

　　单纯的崇拜着虞啸卿的精锐们实在是不怎么可爱的。不管是在师部对昏迷的死啦和求救的烦啦视而不见的哨兵们还是路上找他们茬的何书光们。他们的神虞啸卿因为失去希望而崩塌，于是他们就好像有了理由报复，一群衣冠楚楚身强力壮的年轻军人对付一个伤兵和一个没有意识的人已经够丢人，他们竟然还好意思用日军的头带衣服侮辱他们从战场上下来，同敌军作战的伤口还在流血的袍泽。这些精锐的大男孩们把虞啸卿视作唯一的神，放任自己整个世界围着虞啸卿转，以致他们的眼睛看不到虞啸卿之外的整个世界。这实在是种偷懒而不负责任的活法，这样的他们，同他们所鄙视的浑浑噩噩的兵渣子们有区别么？不都一样只知道听指挥，自己不动脑子思考么？只不过他们的指挥是光辉灿烂的虞啸卿而兵渣子们的指挥是这个那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军官罢了。不用为自己的路负责是件多么简单、多么幸福的事情，在精锐们不动脑子的崇拜着虞啸卿，把自己的命运和一切都交给虞啸卿时，也怪不得虞啸卿要将自己绷成一张弓，一杆枪，时刻不敢有松懈，他要担起这么多人的全部世界啊。

　　但比起死啦死啦，虞啸卿仍然是单纯的，他一路不算顺遂但也绝没有那么多绝境，唐基帮他处理了大半消磨人的琐碎事，于是天大的委屈也不过是上峰无能，精忠报国的宏愿无法如他所愿的达成，他不得不学着点妥协而已。他和他周围的人们都沉浸在他们自己的小天地里，为着有一天打败他们勾勒出来的敌人努力，如果没有跳出井口的死啦死啦，他们还会如此单纯的将自己投向他们以为已经了解的透透彻彻，实际上完全不了解的残酷战场上，还来不及体会崩塌就丢了性命——未尝不是幸运。当局者迷是一种幸福，但当清醒的旁观者打破他们的幸福时，把丑陋可怕的现实展现在他们眼前时，很少有人会很快清醒过来，接受现实，适应现实，比如虞啸卿；而更多的人只愿耽于旧梦，不肯清醒，同时憎恨那个旁观者——比如精锐男孩们。

　　终究是年轻阿，太年轻，年轻到不愿相信挫折的存在，年轻到刚愎自用也自觉理所当然。

　　当年轻的烦了为了保护他的团长和自己的安全，像一个早就被打没了锐气的老痞子一样忍气吞声，服着软、贱笑着跪倒、求情、自我解嘲而几乎同他同年却可以年少气盛趾高气昂的精锐们仍旧不依不饶，得寸进尺大肆嘲笑时，我几乎要感谢上天死啦死啦此刻是昏迷着的。如果在他已经担负的那些伤痛上再来这样残忍的一刀——不管是让死啦亲眼看到烦了被侮辱还是他自己被侮辱，还是他不得不谄媚着向这些年轻人低头——如果让我看到这样的场景，不管日后虞啸卿怎样道歉，这些年轻人日后用怎样的方式赎罪我都不可能原谅他们。年少气盛可以作为很多错误的借口，但年长者的包容绝非没有底线。

　　总爱拣人软肋狠戳的249总算难得厚道一回，死啦死啦昏的彻彻底底，倒霉的只有烦了，但烦了的遭遇也足够令我愤怒。我不断的幻想着不管哪路程咬金赶紧出场，比如说迷龙他们出来把这帮货揍个满地找牙，比如说虞啸卿神兵天降狠狠的教训自己这帮丢人的手下，甚至恶毒的期盼日军的炮弹从天而降，把这帮家伙轰飞而烦了和死啦安然无恙——最后一条只存在于童话里，删除。倒数第二条太出气了美妙的不像真的，249没这么好心的。于是剩下的只有第一条。

　　程咬金果然出现，除了迷龙，还意外的加入了孟爹和小醉。不不，也许我该说他们才是救兵，迷龙们是后来加入的。但不管谁先谁后，结局都不那么尽如人意，孟爹小醉的攻击简直像是玩闹，只落得个鸡飞狗跳，而气势汹汹冲上前去的迷龙们没几下就被精锐大军杀的片甲不留。

　　我一直觉得孟爹也是个单纯的人，他同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外界的变化他不是看不到，只是固执的拒绝接受自己不想看到的变化。旁人会嫌他迂腐顽固，他则当自己是清高自傲，尊严不容侵犯。我不爱看到他，如迷龙所说，太TM膈应人了，偏偏孟烦了碍着个孝敬，迷龙夫妇碍着是烦了父母(主要是戒慈的功劳)，总尽可能的忍了忍了，任他一边膈应着其他人一边怨天尤人嗟叹命途多舛。我只能不断憋着气，心里暗自希望他赶紧被打醒，哪怕用粗暴恶毒一点的方式。

　　但此时此刻看到他气急败坏的冲出来，同那群胆敢侮辱他儿子的年轻人厮打，就算头发和衣服都被扭的一团糟也不肯退却，就算那车轱辘话似的偌大中国放不下一张安静的书桌绝不会被人听懂他也锲而不舍的吼个没完时，我突然觉得他很可爱、很可敬——他到底是位父亲，是个中国人啊。

　　而勇敢的拿篮子罩了罪魁祸首的脑袋，边哭边骂的小醉更是单纯可爱。我是早就对各式各样的爱情故事麻木了的人，却总不由自主被烦了和小醉的事情触动。我不知道小醉为什么会爱烦了，也许干净的眼睛真的能够透过外表，碰触到干净的灵魂？她如此笃定的信任烦了，义无反顾的为烦了做那么多事情——然而寥寥几次碰面里烦了总是狼狈、落魄，就算他一次比一次追悔，一次比一次痛苦，他真的是一片真心全无亵渎的爱着小醉，可他做的、能做的毕竟太少。他甚至不能让父母承认她，喊她一声儿媳妇。甚至当有情人一夜温存后，烦了还要像做贼一样逃离，因为他没办法养活小醉，他不想却不得不看到小醉家门口再度挂上那个招牌。这个故事的背景充满污浊和无奈，却干净美好的让人心碎。于是明知不可能，我还是默默祈祷他们的单纯不要被任何东西浸染，再苦再难请努力熬过这场战争，让有情人得到他们值得拥有的美好结局。

　　至于看到自家兄弟被打立刻冲上去的过路侠客，噢不，过路炮灰们——他们也是，不对，他们不上战场的时候，什么时候都有几分单纯的发傻，愣的可爱。迷龙大爷，不辣蛇屁股兄弟，兽医爷爷，您几位真的没看到敌众我寡差距明显么？何况敌方精良武器加身，个个训练有素，而我方是出来散步的，个个赤手空拳，唯一的铁器还是蛇屁股那把菜刀。

　　显然是没注意——迷龙抄起块板转就拍过去了，果然东北老爷们！哎，不对，那不是北京人民的爱好么？啧啧，打起来咯，好一面倒啊……果然主角威能只会出现在好莱坞大片里啊。迷龙大爷您下回可得注意了……什么？好吧好吧，不用听我都知道迷龙大爷会怎么回答：滚TM的犊子，老子就看不惯他们咋的，老子就揍他们咋的，个小样儿，打起我兄弟/女人/老人来了！

　　咳，总之，最后的最后，狼狈不堪的迷龙一边嘀咕着下次一定报仇一边没精打采接过了板车，车上的死啦死啦仍旧睡的安详。(……)板车屁股后面跟着同样狼狈同样没精打采的不辣蛇屁股郝老头，然后是衣衫不整头发凌乱倍觉丢脸的烦了和死死拽住他衣角不放抽抽嗒嗒的小醉，同样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的孟爹拉着脸跟在最后。安静里一群人仍旧全都拖着脚，走的有如蜗牛散步。

　　虽然杀出的程咬金们被揍了个底掉，可烦了身上却没有了刚刚的沉重——周围的是自己兄弟、亲人、爱人，不用绷紧神经，不用提心吊胆，他可以安心了。然后他才有时间想起因为他和死啦的努力，他和他的弟兄们逃过了成为炮灰的命运。

　　这样就好。他们和师部里那场对战不用让大伙知道，而死啦死啦的计划就让它成为永远的秘密，让所有人都继续无忧无虑的活着。就像现在，小醉哭着却不肯放开烦了衣角，迷龙凶着却和烦了一唱一搭安慰着小醉，炮灰们无聊的互相挤兑着，个个灰头土脸，脸上却开始浮现笑意——

　　于是，我的炮灰团兄弟们，请继续单纯的幸福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