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朔/文 炮灰团团长VS精锐师将领，死啦死啦和烦了拖着包扎成蜘蛛精一样的伤躯，在沙盘上用阴毒的招人怨恨的战法将虞啸卿引以为傲的美装先进部队杀至精光，精锐们全场哗然。在这一场精彩的沙盘之战中我无端端想起多年前读银英时经历的种种矛盾和没有结果的辩论——

　　比如我至今仍不知道一条鲜活人命是否可看作一个庞大数字的尾数，只知道在战争里胜利和牺牲永远无法平衡。当年读银英，我最喜欢的是杨，最讨厌的是特留尼西特，最无法认同的则是奥贝斯坦。而今我会不满杨的优柔，但仍不妨碍对他的景仰；我不认同却也能平心静气的理解奥贝斯坦的胜利哲学；而对躲在安全地方宣扬为民主牺牲死得其所的特留尼西特——我厌恶他，绝没有减少一星半点。

　　这就解释了我为啥喜欢死啦死啦喜欢炮灰团却不怎么喜欢精锐们。我能理解、甚至认同虞啸卿，因为我敬他戎马数十载磨练里经历的一切，至少我知道他自己就曾亲历过无数枪林弹雨，并不畏死，就算可能愚勇，他也是个敢冲在第一位的将领。但我不能容忍没上过战场的年轻“精锐”们也学着他，如此理所当然的用别人的血成就自己的慷慨激昂。我不讨厌何书光，他愣，但是直接单纯，中了烦了的毒计会嚷嚷着拼命杀敌战至牺牲，就算蛮勇也是个勇，但张立宪就不一样，将虞啸卿当作偶像的他学了虞啸卿的表却没有虞啸卿的里，看他不处在牺牲的第一梯队里却可以微笑着下令牺牲袍泽，还抒着情说为国捐躯死得其所时，就算他并不害怕自己牺牲，我也会冷笑着将他视作同特留尼西特一流无异。——当然，他会辩论说他不怕死，如果被牺牲的是他他也会觉得光荣；而我也会说我不信，因为我没见过他上战场，怎么知道他会不会慷慨赴死全无怨言。

　　又比如，我更深刻的理解了杨所说的“人如果只想着胜利就会变得卑劣”，岂止是卑劣——烦了和死啦死啦演示出来的日军战法用疯狂和毒辣来形容都嫌不够，而我们的先辈到底付出多少才换取了胜利？

　　又比如，海正冲和张干事居然是一个演员扮演的，太不可思议了阿……- -

　　——别丢我！我说我说我说重点。这两集带给我最多的思索，堪称纷乱的心绪，但沙盘全程下来，我印象最深的却是死啦和烦了中午在小摊吃饭的情节。不是烦啦叫死啦跑死啦不跑，不是烦啦说不想死说看见死人了说我们是相信能活着才死心塌地跟着你，不是死啦说自己看不见死人说自己不是招魂的，不是烦啦说叠纸船也不是死啦说人不信真，只信半真半假。

　　我甚至不记得死啦到底对烦啦说了什么，好像是说他可以在这里扎下根来，带着父母去腾冲吃什么牛肉，和小醉好好过日子之类的……我也忘了烦啦怎么回答，事实上我只记得……只记得一种感觉——死啦和烦啦终于显出了他们俩之间原本存在的十岁之差。

　　准确的说，是死啦终于像了一回他的真实年龄。

　　一直以来他都笑着闹着不着四六着，我忘了他其实是比烦了大了快一轮的；而他所经历的那些颠沛只可能让他变得更加沧桑更加苍老。可他没有，他那么不安分那么闹腾，当他和烦了在一起的时候，反而是成天抱怨着阴损着全无生气的烦了更像个老人。那样的反差其实挺奇怪，一个34岁的老小孩和一个24岁的小老人——可现在一切归了正轨却更奇怪，热切的劝着死啦逃走的烦了终于有了点属于他那个年纪的热情和冲劲，我却怎么看都别扭；而看着像个长辈一样摇头、安静微笑的死啦死啦，我甚至有些惊悚，惊悚之后是突如其来的辛酸。

　　——压在肩头的重担竟然能把妖孽如他逼的现了原形，剥去那层看似坚硬实则已经打磨的破烂不堪的面具，暴露出来的是一个疲惫、安静、被命运一而再再而三的玩笑压得不堪重负几欲崩溃的普通人，一个34岁却已经全无棱角，野心尽失，苍老的像是64岁的伤心男人。

　　可烦了没有察觉，他满心只沉浸在他的团长将要送他们上绝路的震惊里。因为自己的伤心和绝望他立起全身的刺，毫不留情的戳向死啦死啦已经千疮百孔的内心，他甚至没有察觉死啦已经濒临崩溃。我摇头苦笑，他终究是年轻。就算他大部分时候都好像比兽医还要像个老人，他终究是个24岁的年轻人。烦了经历了32集终于符合了自己的年龄时我不知该哭该笑，岁月沧桑催人老，打一年仗足可以让人老十岁，而在身经百战百战几乎都不胜的炮灰团里我们终于找到一点年轻人的特质多么不易，就算是冲动犯傻这类不怎么讨人喜欢的形容词也让人高兴，真好真好啊——想起了他的年龄后我甚至谅解了他的愤世嫉俗胡思乱想光说不练，因为当我在这个年纪时如果经历了他所经历的，我绝不可能作的比他更好。

　　——我想起我并不讨厌的年轻到有些愣头青的何书光，想起比烦了小不了几岁却天真单纯热情洋溢的小蚂蚁，想起了三十八岁仍然欢乐的孩子气着的迷龙。

　　于是我突然发现我又掉进了同一个套里。249的书里总是不断的描摹年轻甚至孩子气的美好，明里暗里怀恋韶华已逝。经历了成长的阵痛之后的人们身上总有种挥之不去的伤感。高城说，年少轻狂，幸福时光；伍六一说，24岁已经觉得自己老了。许三多看着新兵们心想，他们真年轻。欧阳山川说我们在同志的鲜血里学会成熟，而四道风在不断经历同伴的死亡后终于抛却孩子般的天真，成为一个成熟而忧伤的人。那样的句子总是让我感到说不出的憋闷，就好像十几岁时唱小小少年会很欢乐，而二十几岁的时候再唱就有种忧伤；十几岁时看小飞侠只会觉得有趣，而二十几岁再看，就忍不住堵心。我不爱那样的感觉，就算我不老，我也不想总是让自己想起少年无忧的时代已离我远去。

　　我本以为在团团里不会看到这样的伤感，因为历史和牺牲的色调太沉重，足以让这种轻烟一样的忧郁失色。我也一路看着笑着哭着震撼着沉浸在一群人的喜怒哀乐嬉笑怒骂里，沾沾自喜的以为我终于猜对一回。

　　一连三十二集的视而不见后，我终于看到死啦死啦抛却了一直不愿抛却的属于年轻的活力和干劲，好像承认了自己的年岁。我不由为他伤心难过时突然觉得这种感觉恁的熟悉。然后我想起郝老头儿说烦了烦了，你年纪轻轻却一副老人样。郝老头说小蚂蚁的天真多好啊，年轻人就该这个样子。烦了说迷龙三十八岁的笑容却比他二十四岁的还要年轻；烦了说我看见镜子里的自己的眼睛，颓败无神的像个老人。我想起烦了总是边损边羡慕着三十八岁却仍孩子气着干净欢乐着直来直往敢作敢当的迷龙，我想起死啦死啦独力扛起一切，尽力守护着的炮灰团们的没心没肺的欢乐……我才发现我又被249涮了一道，在我没有发现的时候，我避之不及的伤感其实早弥漫了整本书的字里行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