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朔/文 我从没有像这样对烦了的旁白身份爱恨交集。
兽医死了。又一个你绝想不到会死的人在最想像不到的时刻如此轻易的消亡,我已经没有力气诅咒249的残忍。这就像某种用钝刀零碎活剐的刑罚,我甚至希望死的是那些集中了所有关注目光的,无数人关心的人,比如死啦死啦迷龙或者烦啦,那样的话我至少可以痛痛快快的伤心,而不是像这样生生憋屈着,有泪哭不出。
当兽医所坐之地骤然化成一片黑灰时,我暗忖命运之神也许是个天真到残忍的小鬼,像是鹅妈妈童谣里面写的那种,无辜无邪的唱着曲调欢乐内容悚然的歌儿,把最无心的玩笑变成最恶毒的诅咒。
这种时候我就迫切的希望不要听到旁白,249的作品里旁白总是负责点出真理,士兵里有许真理,在团长里就是孟真理。孟真理比许真理更文雅、说的更好听更有哲理,在大部分情况下都更对我的胃口,可是总有那么一小部分时候,我宁可听到许木木磕磕巴巴的土碴子。因为就像他总避开不了的文绉绉的用词,他骨子里的文人心性简直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还是纠结着苦闷着绝做不到洒脱的那种。一旦伤春悲秋起来,一点子小事也能想的很深,一句话直戳到你心窝子里。死亡本就是飞来利刃,被猝不及防扎个对穿,痛到面部抽搐时,我宁可此时许木木刻板的讲述事实也不要听烦了抒情吟诵,省得在本就可怖的伤口上再洒上一大把盐。
因着第一人称是烦了,我不得不透过他的眼睛看每一件事,每一个人,不得不跟着他易感。他并不是个让人舒服的讲述者,他对阴暗太过敏锐,总是毫不留情的一针见血,时不常还要加上两句文人惯有的讥讽。有些龌龊想法人们想要藏在心底不愿被揭穿,有些恶习人们心知肚明存在却总是默契的闭口不谈,有些阴暗人们总是躲避着不肯直面,烦了为什么不太容易招人待见,就是因为他从不逃避,他看见,他看透,他就要说出来,而且往往用最损的方式嘲笑。
如果烦了是一面镜子,那就是面带着放大功能的照妖镜,总把人心底最不愿看到和承认的东西放大数倍,赤裸裸的放到阳光底下暴晒。剧中寥寥几个同烦了深交的人,要么就是好到从不恶毒,譬如兽医;要么就是天生游戏人生,不在乎被看透也不在乎暴露,人说爷啥都狗屁,譬如迷龙;要么就是不要脸到一个境界,已然把恶毒当作自己的特质标榜,看透不看透暴晒不暴晒都无所谓,譬如死啦死啦。前一种人世界上没剩了几个,而后面两个某种意义上都算妖孽,世界上本不该有的。剩下的绝大多数人,包括我自己,都多多少少有不愿意暴露、面对的恶毒之处,很多时候我并不愿意被揭穿,或者看着他揭穿别人。如迷龙一样明白着却人生如戏多么美好,干嘛要那么清醒?如果生活本身已经足够残酷,为啥还要痛上加痛,那不是自虐么。
我恨他的易感和直截了当,可同时我又爱死他的易感,因为当遇到美好时,哪怕只是最微不足道的一点他也不会放过,不但不会放过,还绝不吝于用最美化最浪漫主义的方式来描摹来放大。透过他的眼睛我看见迷龙无忧无虑的欢乐,娇艳的花瓣里苍龙如有生命一般腾飞;透过他的眼睛我看到迷龙一家阳光灿烂,幸福到让人瞠目结舌的生活。透过他的眼睛我看到小蚂蚁天真而乐观的笑脸,透过他的眼睛我看到焦土上的鲜花,炮灰们的嬉闹,他们绝不缺少磨难却也不缺欢乐的生活。
然后我想起这样的美丽并不鲜见,事实上至今为止我所看到的战场,我所看到的他们的生活虽然残酷阴暗充满压抑,却从不缺乏美丽浪漫温馨快乐等一切美好的东西。在无边的暗淡和惨烈里我并不少直面死亡,却从没有直面过可怕和丑陋。李乌拉和要麻在碧草里慢慢隐去,小小的蝴蝶在抽枝发芽的绿色藤蔓中间起舞,翩飞入天际;迷龙做出的棺材还保留着青葱的生气勃勃的枝叶,甚至让人忘却死亡,只记得生命;而兽医……如果我在迷龙烦了的位置仰望着兽医张开双臂消失在如圣光降临一样的天空中,我一定也会跪倒在地,涕泪横流的微笑。
还有那黄灿灿的油菜花田,绚烂盛放的大片紫花,青石板小巷子边参天的苍翠古木和繁茂枝叶缝隙里漏过的几缕阳光。我知道这不是真实,至少是经过了美化,经过了夸张的,但我愿意看到这样的美化和夸张,我愿意看到这样的舒缓和柔和,干净和清澈。沉重的是历史,残酷的是战争,而生活本身,不管在怎样的背景下都从不缺少美丽,我庆幸烦了还没有失去发现美丽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