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猫/文

　　用这个题目，其实是为了那上半句：千古艰难唯一死。

　　郝兽医，初从文，三年不中，遂习武，校场发一矢，中鼓吏，逐出；后学医，有所成，自撰一良方，服之，卒。

　　就这么不到一百个字，就概括了他的一生。

　　孟烦了拉着已经有点神智不清的郝兽医，他迫不及待想要一个回答，关于攻打南天门的回答。

　　他知道龙文章的用心是什么，他也知道那个唯一的办法是什么，但是他不服气。

　　正如他一句句的质问：凭什么啊？凭什么要我们去送死啊？那帮子精锐那帮子养的肥头大耳的人怎么不去啊？

　　他还是想要保命，想要活着，可他还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活着。

　　所以郝兽医叹了口气说：我真是伤心死的。

　　他是伤心，一无所成，想干什么都干不了。

　　但他还是干了。

　　他一个伤员都没有救活过，但他竭力去照顾所有的伤员；他一个人也安慰不了，但是他还是竭力去安慰每一个人；他似乎什么用都没有，但他是不可缺少的。

　　孟烦了始终不懂，有时候做到了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做了什么。

　　他口口声声说着凭什么，说着欠债，但他始终没真正想要还了这笔债——他总觉得他欠了别人的，但也有人欠了他的，既然没人还给他，他也不用去还给别人。

　　郝兽医真的是伤心死的。

　　他做了所有的一切，他失去了所有的一切，他的家他的儿子他所有能够依靠的东西，但他仍旧活得津津有味，还在想着怎么去付出。

　　他没有任何索取或者得到，他只想着给予。

　　所以，他真的是伤心死的。

　　那发炮弹落下来之前，他就已经死了。

　　在失去之后才知道的重要，永远都是最不可挽回的后悔。

　　很久很久之前兽医对孟烦了说：你都没有魂儿了，还要你那条烂腿做什么？

　　愤怒的孟烦了追着他骂：活人都成了死人了，死人有魂儿吗？

　　有。

　　孟烦了，你不是看到了吗？看到了吃面的康丫，看到了融进阳光的兽医，他们都有魂儿，你有吗？

　　兽医死了，炮灰团失去了那个唠唠叨叨的老头子。

　　如同孟烦了所说的，他们失去了软弱，但他们并没有找到坚强。

　　坚强是你自己从你自己身上把那些附于皮肉甚至骨髓的软弱一层层剥掉的时候才会展露出来的。

　　孟烦了在兽医的坟前絮絮叨叨，他亏欠了兽医的那一次谈心他要补回来，他哭着，仿佛还有一个仿佛父亲般的胸怀可以给他依靠。

　　迷龙比他豁达，也比他坦荡。

　　甚至就连阿译也可以让人大吃一惊，他灌下了所有的酒，然后大吼我要去打仗了！

　　虽然下一分钟他就瘫倒在地上，但是他还是吼了。

　　我还是不喜欢唐基，也许他来看兽医是因为真的哀悼一个老乡的逝去，可是我始终觉得如果没有他，如果不是他抽掉了兽医心里最后一点可以支撑他的东西，兽医是不会死的。

　　兽医死了，他是伤心死的。

　　他伤心他为什么一事无成，他伤心为什么看到的这群年轻人居然跟他这个老头子一样一事无成，他伤心孟烦了总是想着占个便宜却无视他对别人的亏欠。

　　他伤心，因为他还有心。

　　当整个炮灰团乃至横澜山的炮火都怒吼起来的时候，当龙文章亲手一炮炮干掉了那门九二步炮的时候，我就知道，南天门的一战已经无法避免。

　　孟烦了冲进龙文章的房间摇晃他，让他说，怎么打。

　　他不想再欠债了，兽医的伤心也让他们都开始伤心，他本来以为这年头人要没了心才能活下去，可现在他知道没了心活不下去。

　　龙文章也在哭。

　　他说，终归虚妄。

　　孟烦了骂去你大爷的终归虚妄。

　　他还是不了解他的团长。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但是龙文章知道自己没有权利去决定别人的生死。可他又不得不决定——所以他才会说，终归虚妄。

　　欠也好还也好，失去的无法回来，不管是人生，还是生命。

　　千古艰难唯一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