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朔/文

　　虞啸卿，35岁的上校师长，年纪轻轻风神俊朗，既有正气，也有傲骨，既有威严，也有亲和；既有令行禁止的严明，也不缺一意孤行的桀骜。一身硬骨头，满腔报国志，加上雷厉风行敢说敢做的作风，那就是个天生的军人，天生的将领。

　　他永远不坐，因为国难当头，岂能坐视。他说他最敬屈原和岳飞，如果能同屈原一时代，他愿为屈原去死，绝不跳见鬼的汨罗江。他说他敬川军团，因为川军团和日军拼了个干净，最后还说只要还有一个四川佬，川军团就没有倒。他说跟我去的人，有鬼子可以杀。在全中国的军人都败如山倒一路溃退时，在无数上峰漠然面对家国沦丧时，他确乎很能够激起他的兵的斗志，因为他自己就是一杆不倒的旗帜，凌厉的如同刺刀，又坚定的如同山峦。

　　虞师也牛，吃穿不愁，人员精良，美装最先进武器补给着，美军专家参谋跟着，手下团营军官一批批出国深造。师长如是，身边亲随也绝不含糊，几十个最亲近的亲随都从十五六就跟着他南征北战，个个年少气盛，带的整个师的人都一腔热血，恨不能师座一声令下就冲杀上前立斩敌于马下，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也全当光荣。

　　看着虞师有时候我会不由想到七连，高城带领着的还没有改编的那个七连，一样的骄傲一样的阳光，一样的单纯向上没受过挫折。高城的兵个个跟着他天天向上，得他一句赞赏，人家把自己练趴下也不带含糊；虞啸卿的兵个个敬他如神，愿为他一句话去死。七连是高城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没有阴暗，每个人都飚着劲儿争强好胜，拧成一股绳儿的把其他连队毙的满地找牙；虞师也是虞啸卿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他想尽一切办法将他的年轻人们练的越来越强，强到足以打败日军拿下南天门。甚至连被保护的太好没受过挫折这点也很类似，在七连改编以前高城在父辈荫护、周围人善意纵容下活蹦乱跳，一心打造着自己的玻璃城堡，不屑也不能得知外面的世界；而在南天门一役之前，由唐基四处斡旋补漏打理一切琐事的虞啸卿也不曾注意到虞师之外还有更加高远的天空，以及更加残酷的风雷雨雪。

　　但他们的相似仅限于此，仅仅是形似而已，最根本的本质却大相径庭。师长虞啸卿并不惮于带军打仗冲头阵并且第一个战死，他也同样不惮于放弃一些人在战场上战死，如果是为了胜利。当然虞啸卿并非政客，并不是为了胜利可以拿自己人的生命当筹码的人，他只是生性如此，说太正气凛然也好，太天真也好，他以为家国沦丧是军人之过，他愿为此过偿命毫无怨言，推己及人，满天下的军人也是一样，在他眼里，军人的本份不就是为国捐躯么？

　　如果他的对手没有那么毒辣，他打下了南天门，平步青云倒也不是坏事，一个一心抗击侵略，敢打会打的将领对当时的中国绝没有坏处。然而日军如此恶毒，如果没有龙文章展示出真正的战场，最后的结果大约是带着他那帮同样被保护的太好的精锐们一头扎进南天门，在他们想象中必然胜利的战役中来不及诧异便全军覆没。不过全军覆没又如何，他不怕死，只是会遗憾不能胜利而已。当龙文章说出战法而虞啸卿不同意时，并不是说他终于受了龙文章影响，开始珍惜生命了，而是龙文章提供的战法太毒太惨绝，连笃信牺牲是军人本份的他都不由觉得血冷。他是不怕带着自己的兵牺牲，也不怕自己死，但是这种死法太惨烈，简直是孤注一掷。加之代价实在太大，如不成功就几乎将虞师的根本耗尽。

　　我对虞啸卿的看法一贯严苛，即便收到攻击立止的信号后虞啸卿勃然大怒，宁违令也要带人冲过去实践诺言，更多的也是因为抹不下面子——说好听些，就是他拿屈原岳飞当榜样，不能容忍自己不守诺言，说到底还是丢不起这个脸。

　　所以唐基回来他虽然怒发冲冠恨不能射杀之，却也没有动手，唐基寥寥数言，他就无奈退让，虽然唐基算是胜之不武，拿虞家、岳飞的例子软硬兼施，可若虞啸卿心里那些人的死活更重一些，唐基说什么也未必顶用。他正，所以他会厌憎同上峰斡旋，拿弟兄们的血去换自己的升迁，他会想要扛令不遵打过江去，就算后来被迫退让，他也暗中默许手下给炮火援助。

　　虽然我不知道他到底是舍不得这一百次架吵出来的二百人突击队里那些个常年跟在自己身边亲如兄弟的精锐军官，舍不得让他又敬又恨又无奈的龙文章，那些如同虞师骨血的老兵们，还是舍不得他为此役投入的心血……兼有吧，他还没有进化到唐基的地步。

　　但他不是神，他有软肋，有无奈，他35岁才当了个师长，到底还有太多束手束脚的地方，他还有家里人要考虑。但更重要的是，他心里到底是抱着成为一代名将的梦想的，到底是目光长远，看着更远的未来，想要做出更大的一番事业的，在这宏愿面前，他犹豫了，他不得不妥协。

　　小说里还有迷龙死和死啦死啦自杀的情节，在那时虞啸卿终于彻底进化成了唐基，百岁之时他在禅达小镇焦急的找寻那一役剩下的老兵，但一个也没有找到。他坐在一大堆花圈中，随着车子行过街道，最近的一个花圈上写着龙文章，我一生亏欠却必须一生面对的挚友。

　　很难说这样的虞啸卿到底算不算悲剧，他一步步走向唐基，并非自愿，很多时候是不得不这样做。可即使是无奈之举，到底也是他自己的选择。他敬岳飞屈原，却不能作岳飞或屈原，否则他也是个壮志未酬身先死的结局。所以就算彷徨矛盾挣扎着他也得学会放弃和妥协，当然，唐基的影响功不可没。

　　但话说回来，书里的虞啸卿也好，唐基也好我都无法喜欢，但在演员们的演绎下，虞啸卿的喜怒更形于色，感情更加丰沛，更感性更有情义，唐基虽然老道油滑，却也有不少真情流露，我甚至会理解、嗟叹他们不得不做出的选择。真应了老康所说，演员永远没有剧本里的角色来的冷硬。比起书里的角色，他们显得更加有血有肉有情，于是看电视剧时，我相信虞啸卿和唐基其实都是出于无奈，他们并非奸恶，就算被迫做出选择，他们骨子里还流着军人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