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子骥
“我去!”小江/江一燕举起手,染着指甲的她,神情淡定,也许对将要发生的事情非常清楚,也许并不太明白这件事情的所有可能性。1937年其实没有太多不确定性,在拉贝和魏特林的记录里,对于秦淮妓女的追忆多少是有些不屑,“慰安妇”这个词汇对于小江、拉贝以及日本人代表的意义,正在拉开历史的黑幕。当布满尘埃和灰烬的历史被陆川猛烈的置于刺眼的、萧瑟的寒冬的阳光之下,小江和她的桀骜不驯、视死如归,便也和99个姐妹一起,化为惨淡的艺术真实。那注定是一条不归之路,小江不会不明白。
光影可以找回记忆,更可以铭记所有的悲怆。明末的秦淮河畔,桨声灯影里是与当世最风流杰出的才子唱和交往的名妓,从陈圆圆柳如是到民国烟云,鸳鸯蝴蝶不曾远走,依旧是咿咿呀呀的吴声侬语,桃花依旧笑春风,然而金陵王气黯然收,小江只能进入国际安全区,但是从一开始她就不相信那代表安全的铭牌,从拿起一大把奚落就与环境格格不入,对于身体的修辞也与魏特林和高圆圆饰演的姜老师大有不同。作为女人她想保持更美好的形象,从事特殊行业还是希望自己的“本事”显露,本来在自己的国土之上,她这么做无可厚非。道德可以杀人,然而那是个讲道德的年代吗?公平、正义、自由、平等、发展和未来,都被侵略者打断。中华民族的历史被裹挟进浊流之中,死水泛滥着恶臭,日本人给予中国人无尽的仓促和忧伤。
没有记忆就是遗忘,遗忘过去就是背叛历史。72年前的战争,是关系中华文明是否存续的关键之战。文明的冲突,是根深蒂固存在于血脉之中的,遗传在深层次的文化密匙之中。日本人叫嚣“三个月灭亡中国”,中国只能以空间换取时间,做焦土抗战,做出最大之牺牲。拉长战线,将全中国都作为前线,而日本对南京以至于全中国的军民都采取无差别对待,即不遵守任何国际法和不成文习惯。事实上,中国人对于这场战争,早有了思想上的准备,无论将来是做了顺民、汉奸还是抵抗者,再或者是希望苟活于乱世做个灰色的小老百姓。但是,当年的亲历者和当下的观众对于那场战争的记忆绝对不是晦涩的印象。
谁在记忆?谁在遗忘?谁在反思?《南京!南京!》在还原真实历史,陆川的努力要在绝对角度上肯定。中国人、日本人、德国人的视角是不会相同的,《南京,南京》和《拉贝日记》可以相互参照,彼此提供了他者的目光。小江的脚镣不再发出轻灵的声响,她的头发再也不能夺目,光华的身体被日本人践踏,在冷风中被抛弃,扔在一起的慰安妇死亡率达到93%以上,兽性和人性在此怦然相遇。是该让历史的真面目清晰起来了的时刻了,拂去历史的尘埃,让鲜活的、惨痛的历史重现。在过往的相当长的时间里,日本右翼对于历史的掩埋力度远远超过我们恢复的努力。
在没有达成共识的基础之前的所谓宽容,不过是自我矮化和主动湮灭历史真相的无谓一厢情愿的“宽容”。岂能坐视,既然淞沪会战之后坚守四行仓库的八百壮士都还有健在者发出昂扬的声音,“南京!南京!”断然就不会暗哑。站起来,说出我们的观点和态度,不要做沉默的大多数。可以愤怒,但不应该简单。当今的中国和日本,有着多种沟通渠道,即便是PK也是一种交流。政治层面、民间接触,但一定要先让真相大白,否则他国就是地狱,中日之间尤其做如是观。日本不给中国一个中国接受的说法,就始终难以逃脱被清算旧账的宿命。
我们如何反思,就是我们的态度,最终形成我们的记忆基因。忘记过去就是最大的背叛。理智的质询,强于感性的诘问,这就需要扎实的抢救历史。拉贝、张纯如是应该记住的,小江、姜老师也是需要记住的,刘烨和小豆子也是必须记住的。只要记住了他们,他们的牺牲才是值得的。必须要记住,宽恕的前提是最充分的真相和最坦诚的歉意,否则就要以孔子所说的“以德报德,以直报怨”,这才是历史的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