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 航

　　日本绝非普通民族，乃特别民族，此一点牢记为好。

　　——原新加坡资政李光耀

　　陆川比斯皮尔伯格绷得住

　　李光耀这话不给你细说，就给你说一点，此一点以牢记为好，我觉得他说得真是特别准。

　　陆川是个年轻人，现在把握的东西我不愿意用老成这个词义，我原意就是陈肯地清晰地表达，这一点是年轻人如果能做到这一步的话，我们就真算不白从别人年龄上跨过去。如果我们对历史的表述还是带着从前浑浊的，罗嗦的、迟钝的，复杂的，暧昧的那些附加成分来表述的话，就太可惜了。

　　我一直在担心陆川。我特别担心你会作秀，你会有空洞的愤怒，你会有夸张的反抗，你会有所有的姿态，只要一有那种腔，文艺腔那个腔，腔一出来就把前面都败坏了，整个就毁了。我从头到尾就在等你的败笔，真的是，我一直每一处都在等着看你这块会不会露出一个腔，那块露出什么状态，我特别怕这一笔。因为我觉得中国讲抗日电影特别经不起败笔。无论对战功的吹嘘，还是对自己愤怒的那种无源之水空洞的愤怒，都是丢我们脸。

　　我没想到《南京！南京！》是黑白片。因为原先宣传我没注意，我只知道陆川在拍片，不知道是黑白片。我一开始想后面肯定会变成彩色，他禁不住诱惑，他后面肯定不会用黑白，可是却一直黑白到最后一刻。而且陆川比斯皮尔伯格还能绷得住，还没弄个小红裙子。而且他选的群众演员，每张脸我看着那都像是被活埋那种长相，看着那一张张脸就让我特别激动。我们终于可以有尊严地保证苦难了，而没有对不起苦难，亵渎那个苦难，或者是让那个苦难失去焦距，或者成为一个背景，成为我们要发布某一个看法的背景。

　　《南京！南京！》后的交锋

　　在电影结束之后，最可能与陆川产生交锋的人，可能就是那些动不动一张嘴就说要搞东京大屠杀的人。

　　在这个《南京！南京！》这个电影面前，作为任何一个小范围的意见领袖，你最主要的事情就是提醒大家去看，然后大家可以在互相沉默中互相反省，没有必要你要技压群芳，说出一个天花乱坠。人家电影这个历史真相，已经涵盖你所有的智慧了。

　　只要是导演，别装，你就想别人被你的电影影响，你就想跟人交流，要不就不是真正的导演，而陆川也是。在网上混上的那一拨人了，他属于最早的一批网虫中成为导演的人。所以说他对网络的意义是很了解的。大约七、八年前，我都亲眼看到他跟他朋友在网上论战。我相信他一定知道论战的乐趣和真正的意义。

　　他做了所有他能做的事情，剩下开口是他额外再努力的，重复一些片子已经说明的事情，是额外的一种工作和努力，作为他自己来说，去听别人说的什么，是很敏感，很在意的。

　　东京大屠杀，你看了还会难过吗？

　　咱们常说一句话：万国之上还有人类在。这就是我挺喜欢这个片子选取角度的原因。就是说咱们有时候都爱说什么国际视角，我不爱用这个词。因为好像我们生怕别人不高兴，才用国际这个概念，我就用人类的概念。我觉得冰心原来说一段话说得特别好，她也就说日本侵华战争这件事，她说我不是个强者，我不善于控制自己感情波动，我从来不是什么主义者，更不是什么国家主义者，我只是见到人类欺凌人类的时候，我不能接受。这个片子就是说，日本人这么对日本人，日本人自己去搞东京大屠杀，你看了还是很难过。就是这个片子，你只要是看了片子的人，就没人好意思给它扣民族主义的帽子，因为我们看到的是眼看着人性怎么熄灭，在这个人身上怎么熄灭，眼看着兽性在这个人身上怎么升腾。我看这个片子的时候，有两种特别强的情绪在斗争，就是在知道结局的情况下，又希望每一刻历史被逆转，就是一边在期待逆转，可又知道一切必然发生。

　　世界共鸣都有自我中心论， 9•11对美国人来说很重要，但是非洲国家死了十几万人他可能还不知道，因为他觉得新闻只占十五秒应该是不重要的事。人是没法换算的，也是没有法达到将心比心的，文化作品最有意义的一点就是说，把你处于惰性和惯性有可能回避或者误解的事情，较为真实，较为亲近地展示在你面前，让你无可回避还得面对，唯一好就好在这儿。

　　人看电影还是为了我生活之外的感动和启示来看的，那我觉得这是电影最本原的一个含义，黑暗中一堆人，都很孤独，瞪着一个地方，一束光在那打着，我看到什么东西，我要看的东西对我生命有加持有影响的东西。

　　苦难不是一个民族的财富，对待苦难的态度才是一种财富。你对苦难如果态度非常拙劣，就是你的负财富，要是你的态度非常的正确，就是你真正的财富。财富在这儿，所以就是我们以往的时候我们可能有很多苦难，那是个原材料，没有转化为我们的精神财富。

　　4月22日•电影院集合

　　有一样东西能检验我们这部电影的软实力，就是票房。因为所有的国产大票，我没有一个能说出它特别准确的票房。《南京！南京！》我还真有兴趣盯着看它的票房报道。

　　这个事对我来说是一个额外的数据，就像我看《中国不高兴》那本书，中间有一件事挺好玩，说美国一个将领好像是太平洋的一个舰队司令什么的，说来中国参观的时候，听人讲解好多事，听什么都“嗯”，到最后有人介绍说，战时中国能动员的兵力有1.3亿，他就稍微有点不自然了。我觉得就是这样的，这个票房它不光是一个数据，或者跟这两年电影的收成怎么样，或者跟广电总局的功绩、政绩怎么样的关系。相信日本人、韩国人、西方人都会很关心这部影片的票房，所以这就绝不只是个单纯的票房问题了。

　　但我更关注的不是这个电影的票房，因为我对陆川的片子有一个基本的信任度。我可能更关注的是在电影院里别的观众什么反应，因为这个可能是我更关心的事情。我想这也是陆川最关心的事情。因为这个反应不是指的票房，大家花钱买票进来，票房已经形成，重要的是口碑和这个片子对别人的影响和启示。我其实非常关心中国观众看这部片子的时候，自始至终他是什么样的情绪，什么样的反应，就是这样。

　　开玩笑说，我恨不得每次都去看，哪怕两人看，但我买三张票，带动票房涨。看完之后回去路上还得想想，不是第二天跟别人谈别的事了，我觉得《南京！南京！》我很关心它的票房未来，我觉得它是一次清晰度很高的票房检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