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最健忘的,而又最可铭记。时间是最没有力量的,但是却根深蒂固。时间是悄然无息的,却跨越无数的鸿沟让现代人直面所有的真相。所谓时间,除了物理学意义上具有坐标意义,更有记忆时间和叙事时间的新花样。
时间可以塑造人的形象,也可以给出一些事物的粗略印象。每个人必然要在生命的长河中,与自我的过去赛跑,“现在”不仅仅是一场永恒进行时的现场直播,更要求时间的主人公把握好命运,“变”与“通”才是立足之根本,一成不变绝对是没有发展余地。陆川要求自己的《南京!南京!》与过去所有的南京题材的电影都有所不同,高圆圆扮演的姜老师何尝不是如此。高圆圆和范伟、刘烨等人都各就各位,陆川一声令下,每个人都跑起来,但是鉴于创作的规则和方向都处于磨合之中,激情越是充沛、时间越是投入,而呈现的阶段性成果越是南辕北辙,高圆圆和陆川等等都陷入艺术上的迷思之中。
高圆圆过去的影像,带给观众的更多是纯美的青春少女,是男孩/男人心中投射、窥视和幻想中的理想女性,无论是女生还是护士,属于她的时间是淡定、从容和有清晰的轨迹的,然而《南京!南京!》实在是大转折。有形的剧本、即刻的改动、随时的尝试,这部电影对于每个角色都假设起完整的故事,至于最终在电影上会如何去呈现、配置,说实在话没有人知道。那么高圆圆就要比范伟、刘烨、江一燕、秦岚等人更加吃力,那两个日本鬼子基本上观众会明白他们的过去和现在,范伟和秦岚的唐先生一家也很容易被观众联想起他们的故事,江一燕则更容易被想象力丰富的观众迅速与秦淮风月相挂钩,但是姜老师就有些复杂,她的身份、背景、信仰、受教育程度、工作经历、感情状态,等等,都不是那么随意就能够建设出来。在1937年的冬天那个物理时间里,姜老师需要在观众的心里站立住,高圆圆通过电影在叙事时间上的成功对观众记忆时间的把持,实现了从玉女到青衣的转型。
高圆圆明白,《南京!南京!》就是她的天王山。观众在看电影之前,就会知道其中会有大屠杀、慰安妇等等,那么必须给出不一样特质的角色来,否则就不会有冲击。南京大屠杀是现代中国失败的标志性事件,这块隐伏于中国人心头的伤疤,活跃而敏感。从失败中能看到什么?姜老师的身份具有多重性,女性(阴性,水的本能,也可以说是中国人的集体气质,保守、隐忍而具有坚持到底的个性)、知识分子(中国不是好战国家,不主动挑起事端,面对重大时间爱你往往犹疑不定)、海归(现代化进程中的必不可少的精英,日本的侵略彻底打断了中国正常进入现代社会的可能性)、实践者(无论一开始与下层民众有多少隔膜,最终通过理解达到了同情的高度,并且牺牲自己拯救被杀边缘的军人),高圆圆要在很可能支离破碎的故事(叙述时间上的点与线)中将以上特指全部演出来。这一次与自我的赛跑,高圆圆始终领先一个身位。身未动,心已远。刘子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