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slp0954
这一次,是他在孔庙拈香,因为他要饰演孔子。三月的北京依旧是寒凉的,他的驼色衣服的拉链一直拉到下巴,显得暖和。照片上,三枝玫红色的香刚刚离开他的手,他的手依旧是拈香的姿势,这是一个瞬间。玫红是娇艳的颜色,衬着一干穿冬衣的人。香烟升起,他的眼睛为躲避而眯着,头也是微侧着的。看不清表情。
许久未见他的踪迹了。这一年里,只闻听他的龟仙人得到种种恶评,也没有看影片,因为不感兴趣。
但《孔子》是期待的,虽然刚听说他要出演的时候,也有些不安。不安,是因为,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个孔子,谁来演,都会被诟病——但是,管它呢。
看到一张流出来的工作照。他坐在椅上,着一件深蓝色的旧棉袍,那棉袍仿佛很厚,显得肮脏。满头零乱的白发绾成一个髻,长长的胡须蔓延在鬓边和下颏。他正在看材料,手中捏着一枝烟。
很多年前,细细翻看过杨树达先生译注的《论语》。孔子曾困于陈蔡,惶惶如丧家之犬。这张图片,应该是那个时候的孔子吧。照片里的他,好像瘦了,落魄的孔子,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吧。
报道《孔子》的不少报纸都配发了他的近照,都是休闲装,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放松。白发似乎越来越多了。
朱天文的小说《世纪末的华丽》,里面有段话一直喜爱:“日本语汇里发现有一种灰色,浪漫灰。五十岁男人仍然蓬软细贴的黑发但两鬓已经飞霜,唤起少女浪漫恋情的风霜之灰,练达之灰。”他五十四岁了,白发是正常的,配得起那几个字“风霜之灰,练达之灰”。
只有他,出门依旧可以坐公车,可以去菜场买菜,喜欢走路,甚至在夜市大快朵颐。被人认出,他会给人签名,从不嫌烦,他说,很多人可能看了30年他的电影,但难得有这么一次偶然的机会能见到他本人,那种开心的心情是可想而知的,如果这时候还要坚持什么私人空间,也太说不过去了……
五十岁的男人,世事洞明,一身亲和。
但,也有固执的时候。他爱摄影,尤爱黑白影像。照片全都自己冲印,从美国千里迢迢买来药水。他说“在暗房没日没夜可以待24小时都没感觉,老婆只好敲敲门看老公还在不在。”为了一张照片,可以清晨五点前去守候,如果光影不合适,他会放弃,然后再去。看过一张香港中环清晨的照片,叫做《静寂黎明》,平时车流人流汹涌的中环,在他的镜头里安静平和,有阳光穿透空气,安祥地照在街道和楼宇上。那样静谧的场景,或许,只有安静而敏感的心,才能捕捉到。
一个人,在某个年龄,是什么样子,喜欢做什么,如河流依河道的弯曲而顺流而下,一切自然而然。这么些年,还是喜爱他,是偶然,也是天意。因为,人都在成长,喜欢的人,能够也依照成长了的观念,始终契合自己的心意,少之又少,所以,是一种幸福。
无风花自落,花的开落,只因时序,不因外界的“风”。对他的喜爱,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