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秋喜》人物设置：如果我是夏惠民
《秋喜》剧照
怡梦/文
身后不远处是布满弹孔的白色幕布，夏惠民放下枪径直离开仓库，突然他停下转身，意味深长地对晏海清说：“晏兄，我想告诉你，我也很纯洁。”然后戴上军帽，大步离去。留下些许茫然的晏海清独自面对误杀所爱的悔恨。
这一幕过后，秋风起，我开始等待影片的收尾。
老孙说过：“电影是一个很残酷的主题。”老孙的意思是创作电影很残酷，因为一旦担下了责任，观众只看电影的好坏，流过的汗和泪、过程的艰辛他们都是不予理会的。我试图借口这份残酷，对电影中的败笔多一些宽容。
在这场两个男人斗志斗勇的的游戏里，似乎老孙希望“秋喜”成为一个精神图腾。而顺利地，秋喜和惠红莲这两个女人在人生道路的选择上无比坚定，剩下的两个男人却颇为反复内心充满自我矛盾。老孙说他就是要把晏海清塑造成一个人，一个平凡的人，他虽然是个特务，但对自己也不是百分百的信心，究竟能撑到哪一天或者说不好某一天他就招了，就叛国了。所以从角色塑造的角度来说，晏海清是可以被合理解释的。但被定义为一个魔头的夏惠民，完全不需要似善非善地标榜自己也很纯洁。在编剧艺术里，最讲究的就是矛盾冲突和“做戏”，电影非电视剧，要在2个小时的时间里将高潮起伏做出来，就必须有强烈的善恶对立面，夏惠民的似是而非造成了戏剧冲突的摇摆不定。全片一共两次高潮，一是在惠姑娘的告别演出中，夏惠民吩咐下属将陶主任从剧院二楼吊在半空，企图用残酷摧垮晏海清的心理防线；二是夏惠民把晏海清带到库房，骗他杀死了秋喜。两场高潮都是夏惠民魔头本性彰显的时刻发生的。如此回忆来，夏惠民坐在地上挣扎的哭泣，夏惠民反复标榜自己也很纯洁，这在观众看来颇有些讽刺。
在人物设置上，除了人物性格的摇摆不定，设置的人物性格与剧情也有一些矛盾之处。例如夏惠民受伤之后晏海清带他去看大夫，并给他开了个助眠的药方，而夏惠民毫不犹豫就吃了。如果晏海清真的是特务，这药方是可能致命的。如果一个国党头目都如此心无城府，那不需要共产党出现，国党早就垮台了。通常观看电影的时候观众的逻辑思维会跟着导演的安排走，但看完之后如果能跳出影片简单思考，就会发现很多事情放在现实中，我们决然不会做出导演的安排。这种安排便是刻意的，比如夏惠民如果不吃药，就无法昏睡，晏海清就无法窃取机密文件，接下来就无法做戏。但刻意之余，逻辑关系就往往被忽视。
老孙与编剧们只有两个月的时间去搭建完备并且逻辑通畅的故事框架，难度的确太大。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没有好的剧本，再好的导演也无力回天。
在剧情上，除了人物个性的摇摆不定，还有主线与副线的摇摆不定。按照故事大纲的说法，这个故事讲的是共产党取得胜利之后，盘踞在广州的国党头目与共党卧底斗志斗勇的故事。但从影片来看，斗志斗勇的戏与男女主角的感情戏份量是不分上下的，甚至男主角与男配角的对手戏更吸引观众眼球，就像两个故事都想讲清楚，却因为时间有限，两个都失败了，也就不奇怪为什么《秋喜》被观众看出了同志的端倪。夏惠民干什么都很果断，就是不舍得把晏海清给杀了，晏海清是个特务，竟然不敢用枪。共党一边想着法子要除掉夏惠民，一边又意图借夏惠民将晏海清带去台湾继续执行潜伏任务。与其各方面逻辑都走不通，不如干脆挑明同志情结，转移主要矛盾，创造信仰与同志之爱之间的激烈冲突，再以建国初期国共暗战为背景，那这部电影就是绝无仅有了，同时也离题万里了。不过能公映的才叫商业片，只会拿奖不能公映的那叫地下电影，老孙接下的既然是“命题作文”，以上那些足以让《秋喜》面目全非的改动自然是不可能了。
命题作文有命题作文的无可奈何，每个人都要面对各种各样的无可奈何，想起钱钟书的《围城》。当晏太要求晏海清跟自己一起离开广州回北平，应或不应？当满眼泪水的秋喜像晏海清索要温暖的拥抱，给或不给？当夏惠民威逼利诱晏海清招供自己的身份时，招或不招？当惠红莲熟睡在床，夏惠民举起枪，杀或不杀？
如果所有可或不可的痛苦都是围城，那么历史上那么多欲说还休的故事每一个都是围城，那世界是围城、历史是围城、《秋喜》也是《围城》。时间如白驹过隙，当围城都一座座坍塌了，围城的概念却是永远。站在城外的人想进去，站在城里的人想走出来，人生总是在不停地拾起与丢下中徘徊。夏惠民为了自己的信仰失利而失声痛哭，共产党人陶主任便是横下心来被万般折磨也绝不透露其他革命同志的身份。老孙说，“秋喜讲的是信仰”，忽然明白，在老孙的镜头下，这终究还是一部文艺片，因为还有秋喜，她像是从不曾被社会化的人始终保持着最原始的美好。每个人都拿《秋喜》和《风声》比，其实有什么可比性呢，与其说《秋喜》想搭《风声》的顺风车没有搭上，不如说是老孙想搭商业片的顺风车没有搭上。商业片与文艺片从剧本上就会有很大差别，老孙向来接触的都是文艺剧本，这次希望能有个转型，却没能转到位，落了个邯郸学步的笑话。不过这不可笑，每个人都有自己最合适的定位，老孙就是个绝对优秀的文艺片导演。
在现实面前，夏惠民不曾低过头，当国党失守，他唯一的愿望就是弄清楚晏海清到底是不是共党特务。一个人面对理想破灭的现实，就找不到生存的意义了。他是个逃兵。“理想”与“现实”存在一个最恰到好处的搭配比率，把握住度，进出“围城”最游刃有余，懂得何时放弃何时坚持，我想剧本应该改掉原本那个犹犹豫豫的结局。如果我是夏惠民，我会一枪毙了晏海清，忘记国共恩怨，然后带着惠红莲去台湾过逍遥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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