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子的光荣之路在何方
文：云飞扬
《孔子》尚未上映，就引发争议连连，从最初的主演人选，到《幽兰操》的歌词问题，再到2500个拷贝和一部好莱坞大片下线，一直到编剧与专家吵架甚至人身攻击，更不用说回避不了的南子，公映之后更多的反响在于网络上的打分风波。无论是否牵涉其他电影，本身都体现了某种网络民意，即便是多数派投票的结果也可能是充满暴力的，更说明了任何规则都有漏洞和局限。银幕内外的乱象，朴素的落实了孔子所说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实在有重新认识的必要，已然出现在不同的镜像中，哈哈镜、放大镜、显微镜等等，欢迎对号入座。
孔子作为影响中国2500年的儒家大成至圣先师，每一个中国人心目中都有一个属于他的孔子，导演胡玫能伺候好口味不一的观众吗？因为电影表现的人是孔子，更鉴于剧组连番多次的开会探讨如何表现，因此下文对于这部电影有着特别的要求。鉴于讨论孔子有着诸多前提，共识的多少，决定着彼此的同异，我作为一个普通的影迷，说出一些自己的看法。我个人给孔子打78分，《孔子》抒发出一定的信息，正面、积极、不装逼的塑造孔子。不管怎样，《孔子》激起国人的关注，成为社会事件引发激烈的讨论，也是功德一件。
从《孔子》遭遇的坎坷来看，票房将远远达不到预期。联系此前在《2012》和《阿凡达》围追堵截的华语电影，在漫长的贺岁档，至今只有《三枪拍案惊奇》和《午夜出租车》赚钱，华语电影实在很危险。2010年的华语电影前途，只能用“悬河杀机”来形容，投资在高位运行，气势汹汹但未必讨得观众欢喜。一着不慎就可能惹麻烦，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当下含义，就是观众 一点点怒火就能毁了所有的计算，愤怒也可以病毒式传播。不要试图去还原“真相”，都过去了复盘也很难找回所有的要素，况且作为当事人的《孔子》剧组也无法办到全面、客观、全面的自省、反思、检讨，哥德堡测不准定律在电影宣传上更是有效，正如孔子被三桓所驱逐，那其中的教训也并非定然能够吸取，孔子依旧是个夫子，即便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他基本上还是不能做个很好的政客，电影很纠结的给了观众误导，就是很多人认为孔子可以成为标准的政客、优秀的军事家。做个有幽默感、感性有情怀的万世师表，当然比成功的政客更理想，遗憾的是《孔子》偏离了这个叙述方向。
1、子的光荣与梦想
在2009年无数华语闹剧囧片狂轰滥炸之后，《孔子》是2010年华语电影首秀，且肩负着狙击《阿凡达》的重任，不过周润发的肩膀尽管还是那么坚挺，依然是扛不起历史赋予的重任。即使发哥是当前唯一能够诠释孔子的演员，也无法规避电影本身难以承受之重。《孔子》是超级无敌的糅合了各个有关部门的意见，四平八稳，却没有更多属于自己的声音，达不到厚德载物的儒家大宗师的气场和系统。子的光荣与梦想，被电影过度简化，尤其是用战争和偶然来制造冲突和失败，用格言来铺陈故事，孔子内心的强大文化自信没有被充分表达，导致《孔子》难以达到《莫扎特》、《甘地传》、《末代皇帝》等电影的广度、深度和力度。春秋战国期间，有多少失意潦倒的政客，有多少上下求索的国士，更有多少中华文化的传承者，孔子的个儿应该更突出。
春秋之末礼崩乐坏，孔夫子怅然，意欲克己复礼，以复古精神拯救物质世界，令人遗憾的是文明的冲突表现出来太多是政治和阴谋，孔子在这个浊世中并无从体现出他高人一等的伟岸精神力量，他的上位与被逐，太过于电视剧范儿，可能是《雍正王朝》和《汉武大帝》中的君臣斗太过熟稔的缘故。至于鲁国及天下生产力的消长、华夏文化的传播、贵族与平民等各阶层的衍变之根本原因，即便不是浅尝辄止也是浮光掠影。孔子的光荣在于他对华夏文化的传播和继承，我们至今受他恩惠。孔子的梦想是实现天下大同，仁者爱人(有差别的爱)。在电影里孔夫子本人酷似微博(http://t.sina.com.cn)达人，《论语》中的简略语录基本上照旧，未能给出更多信息于观众。
孔子最重要的成绩是整理修订儒家经典，编剧陈汗等和导演胡玫并无发挥文化的存续，绝大多数观众很难得出孔子之所以伟大来，孔子与学生的互动几无化学反应，确实如胡玫所说在周润发面前都废了武功。孔门弟子本是文质彬彬、其乐融融，电影上较为是呆板，且个性充分的十哲几乎被淹没。孔子在活着的时候，是个失败的君子，观众想看到悲剧的诞生和根源、他的光荣和梦想缘何成为后世中华文化的基石，却是但见他隳三都、游列国、返家乡，欲穷千里目但电影未能更上一层楼。孔子本是一个很有理性情怀很具历史自觉高度的人，所谓高山仰止景行行止，但是《孔子》里更像是个不断奔跑的人，步履不停却承载不起文化的判断，观众也只好跟着孔子去旅行，孔子十四年去国周游，经历了技术、制度、文明等等诸多领域的冲突、激荡和交融，在教学相长中成为中华文化的集大成者，述而不作六经相传。
孔子和他最喜欢的学生颜回也死了，死的过程和方法都超乎我的预期，后者煽得过分，而孔子则太过干脆。颜回为救书卷反复潜入冰水之下，孔门众师兄弟趴在冰面上嘶喊，而已，看到这儿我也有找编剧切磋的冲动了，儒家讲究见义勇为，这不是陷孔子和儒家与不义吗？要知道孔子的伟大不在于他的书卷，而在于他本人，救那些原始材料没有那么重要，即便是南子也说孔子的孤独在于他这在其中取得的思想境界，颜回是最有思想的却被死于本末倒置，孔子从来也不赞成盲动。没有见到麒麟也就罢了，但溘然而逝也太匆忙了。至于竹简是否能沉水、马肉汤、问津、毛笔、农人讥讽等等，就存而不论了。
2、子见南子又如何
《孔子》还没有开拍，就惹得无数群众和专家围观，对着空气扯着周润发和周迅的闲话。孔子既是衍圣公家里的祖宗，也是亿万中国人精神家园中不可或缺的大人物，是追随是赞誉还是否定都有他的位置，然而八卦时代的人当然关心孔子和他一生中遭遇的女人，春秋时代的国际名媛卫国艳后南子当然首当其冲，“美而淫”的她如何召见孔子成为坊间热点话题。
正如《梅兰芳》里绝不能缺了孟小冬，没有才更显得做作刻意。从章子怡到周迅，对这两个具有争议的女人演绎起来都有些吃力，她们本不是纯净水，当然也未必是砒霜，周润发和黎明一样，只能用非礼勿视止乎礼的态度应对。陈凯歌见孟小冬是切磋京剧，子见南子也是为了诗歌和国政，至于那些画外音和银幕下的旁白最多是不相干的噪音。《孔子》也请了孔子后裔题写片名，但是没有表现子路的愤怒和孔子的辩白。而南子也终于死了，暗箭之下，孔子预言也不虚。
周迅一出场，就很有自由放荡范儿，赤脚在青草上徘徊衣袂飘飘，若有所思，显然是她的地盘她作主，果然衰老的卫灵公处处言听计从，甚至训斥太子并准备让孔子担任她儿子的老师。预料之中，电影删除了南子红杏出墙的段落，即使弄权也不过是小女人。作为中国历史上知名度最高的女人之一，南子实在是沾了儒家大成至圣先师孔子的光，否则她无论如何都不会被两千五百年后的人一再惦记着。南子又没有王昭君赵飞燕杨贵妃的美貌，也不像西施妲己貂蝉那样能折腾，她不过是小小卫国的卫灵公夫人，但因为接见了一次孔子，双方在不知道是否友好和谐的气氛中进行了交谈。春秋之后，南子就成为孔子最著名的“绯闻女友”，孔子都未必说服他的学生子路相信他的清白，会面本身就大有问题。
经典《论语·雍也》做了这此记载：“子见南子，子路不说。夫子矢之曰：‘予所否者，无厌之！天厌之！’”后人有两种完全不同的解释：一种是孔子与南子会面，子路知道后很不高兴。孔子以为子路怀疑自己和南子有不可见人的勾当，立即予以澄清，发誓如果与南子发生过什么，天打五雷轰！另外一种是孔子觉得子路对南子的认识是错误的，如果南子真是外面传的那种人，天也会讨厌她。
在胡玫版的《孔子》中，知天命的孔子尊重礼节拜见了南子，双方在宫闱之中，进行了一对一亲切友好而诚挚的会谈。南子一来就单刀直入，直问孔子“仁者爱人，是否也包括我这种声名狼藉的女人呢？”孔子几乎就是诺诺以对，但是他说南子“好德如好色”却很有趣。南子试图向孔子学习《诗经》，孔子恐怕被郑卫的靡靡之音所吓，推荐起自己的弟子。当时双方的距离也就是一个鼻尖那么近，孔子和南子的气场交汇，南子也终于说出导演和编剧想说的话：“世人也许很容易了解夫子的痛苦，但是未必能体会夫子在痛苦中所领悟到的境界！”于是，在胡玫版本的故事里，南子成为孔圣人最大的知音。最后南子邀请孔子继续留在卫国，孔子无以言。
《史记·孔子世家》中如此写当时的场景，“孔子辞谢，不得已而见之。夫人在絺帷中。孔子入门，北面稽首。夫人自帷中再拜，环佩玉声璆然。”我并不是说孔子不能见南子，见了又何妨？现在是个开放社会，如何解读孔子都是没有危险的，在过去2500年中孔子基本上是不能被演出的，或者是臭老九的总代表，是绝对贬义的丧家之犬，如今周润发版的孔子毕竟是孤独的但诗意的在中华土地上栖息、行走和思想的人，而且也能去见声名狼藉的南子。
3、王菲复出与歌词错乱
王菲通过演唱《孔子》主题歌复出，是个很不错的好主意，空灵、清澈和悠远的歌声也配得起孔子，可惜歌词实在是错乱不堪。《幽兰操》改编自唐朝大文豪韩愈的同名诗，却是面目全非。孔子本人作的版本现在已经失传，孔子钟爱兰花，为抒发怀才不遇，自比兰花写成古诗《幽兰操》，韩愈曾写同名诗唱和孔子。新版署名集体作词的《幽兰操》“兰之猗猗，扬扬其香。 众香拱之，幽幽其芳。 不采而佩，于兰何伤？ 以日以年，我行四方。 文王梦熊，渭水泱泱。 采而佩之，奕奕清芳。 雪霜茂茂，蕾蕾于冬。 君子之守，子孙之昌。”很让人无语，除了连用两个“芳”字，“蕾蕾于冬”不解何意，更主要的是兰花本是高洁独立的，何必去 “众香拱之”，孔子和韩愈都是在吟咏空谷幽兰不为世之所动，这个新版全然是反其用而用之，实在可叹，直接用韩愈原诗不行吗？——“兰之猗猗，扬扬其香。不采而佩，于兰何伤。今天之旋，其曷为然。我行四方，以日以年。雪霜贸贸，荠麦之茂。子如不伤，我不尔觏。荠麦之茂，荠麦有之。君子之伤，君子之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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