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呈祥：对新《三国》的创新应该予以肯定
我吃了三十年的电视剧的饭，好不容易看见这么一部经典作品第二次重要的改编——实际上不算改编，它不叫《三国志》也不叫《三国演义》，它叫《三国》。但不论承不承认，就像刚才编剧说的，他将原有的《三国演义》和《三国志》作为素材粉碎了然后烂熟于心，把这种素材按照他所理解的长篇电视剧的规律和他对三国这段历史的认识，进行重新审美与塑造，塑造了一个今天我们看到的《三国》。所以，承不承认改编那是跑不掉的。有一部成熟的《三国志》、一部成熟的《三国演义》、还有一部王扶林拍过的电视剧《三国演义》都摆到你面前了，它们都是评价衡量这部作品的参照系。
我的意见：我欣赏这部作品，看到它是以自己理解的历史观和美学观去对已有的经典作品，进行一种新的思想发现、审美发现和艺术思维的创造，这是一次新的创造。先说在历史观上。长期以来“尊刘抑曹”是《三国演义》传给我们的、已经深入人心的思维定式，但是真正的思想家、艺术家，早就对此提出了异议。比如鲁迅就明确说过：一提起曹操，人们就想起戏曲舞台上那个白脸曹操、奸雄曹操，其实历史上的曹操并非如此，在我看来曹操至少是个英雄。包括郭沫若为什么写《蔡文姬》，就是要重塑曹操的形象，还原一个历史上的曹操。那么对于一段历史，我们理解它，和审美地、艺术地阐释它，我们的出发点和世界观的基点是什么？我认为还是马克思主义史观，是历史唯物主义。我非常欣赏前几天光明日报发表的一篇文章：重读马克思。他认为马克思第一个最伟大的贡献就是历史唯物主义。历史唯物主义绝不仅仅是一种历史观，它是人类处理自己同世界关系的一种总体的世界观，是涵盖了辩证唯物主义的。利用这个观念来看，对《三国演义》要有所超越这是理所当然的。所以我们这部《三国》在这种历史观的指导下把“贬曹”的观念拧过来，这是不容易的事情。我非常赞成朱苏进编剧的看法，一种思考惯式一旦深入人心就很难扭转，话剧舞台上比如《蔡文姬》塑造的正面曹操有多少人接受？有多少人心悦诚服地重新认识了曹操？大家更多还是接受那个在京剧舞台上的奸雄曹操。这就证明了一种艺术形象一旦深入人心，造成了一种审美鉴赏的习惯力量，要颠覆和改造这个力量，可能不是一个两个艺术家能做到的事情。要有一批很有力量的作品才能说明这个问题。三国里讲，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这种历史哲学的感悟，那不是常人能够体会到的。刚才听了编剧的那六条阐述加上高希希讲他的影视语言的手法，我认为这是一部倾心之作。这种创新跟我们时下的另一种创新不一样，这种创新是在正确的价值取向轨道和历史观的主导下进行的创新。放在历史框架的真实和历史精神的真实里，曹操是英雄，我觉得这个改编的方向是对的，应该肯定，这是第一条。
第二条，从审美上，美学观上说，我认为这个作品的探索是有积极意义的。在这儿还要说鲁迅，鲁迅对古典文学的研究，超过几代人的研究成果。《中国小说史略》就是典型的代表，讲红楼好，好就好在，描写的人，好不是绝对的好，坏不是绝对的坏，红楼把传统的想法都给打破了，这个做法很好。讲三国，最著名的就是他从审美上指出《三国演义》的局限，写诸葛亮智慧是对的，但是写他呼风唤雨、妖里妖气就不对了，太妖魔化了；写刘备长者的厚道是对的，但写长板坡摔阿斗的那段很虚伪就不对了。这里很明显地举起了一个美学追求的旗帜。但是我觉得这里面要有一个原则，已经深入民心的这些艺术典型的本质定位是不能颠覆的。我们不能逆向去颠覆，比如非要把诸葛亮写成驽钝的？非要把周瑜写成胸怀大度的？这个我不赞成。我们可以把已经定位了的顺势去发展，这是正确的。比如写诸葛亮是智慧的，但他是一个智慧的人、而不是妖，从细节上去丰富他、去增删一些细节。现在我们确实有一些舞台艺术作品，像《赵氏孤儿》，采用西方人性复杂的观念来进行逆式的颠覆，另起炉灶，这样一来忠战胜奸的主题就不在了，就会变成另外一部完全陌生的作品。而电视剧《三国》把已经定型的形象再把他丰富、把他更立体化，这没有什么不好，是有理有据的事情。这就是黑格尔讲的文艺创作三条基本原则，第一是质的规定性，第二是表象的丰富性，第三是情致的始终如一性。《三国》在没有违背质的规定性的前提下，在丰富性上做文章。
这几天中宣部开会，刘云山部长讲到一个非常重要的意见：现在的中国是电视剧的第一生产大国和消费大国，要高度重视电视剧的创作。我赞成多一些像《三国》这样引起争议、活跃民众思维的，有着鲜明的历史追求和审美追求的、有份量的艺术作品出现在我们的电视荧屏上。这样对民众素质的整体提高，和营造一种深刻而不肤浅、幽默而不油滑的鉴赏氛围，一种沉稳而不浮躁的鉴赏习惯，是大有好处的。这种习惯的形成，就是浸润到民族肌体里面的文化软实力。我反对现在一种做法，太浮躁，一部作品播出才刚刚几集，就在报纸上发文章骂。这部作品你看完了没有？就在报纸上发文章？我的老师曾经说过，一部作品你不看三遍你不要开口说话。我们现在有个习惯，一部作品才播了几集就开始抢刊头，发文章，这是一个民族鉴赏修养不成熟的表现，也是一个民族浮躁心理的折射，很不利于民族精神素质、文化修养和鉴赏习惯的净化。
所以我今天赶来，也是想表达对中国传媒大学校长挂帅，创作出这样高水平作品的致意，真正地表现出高等传媒院校是民族传媒艺术的先锋阵地，是走在社会潮流前端，引领社会文化鉴赏前行的先头部队。
(发言人系中国文联前副主席、著名文艺评论家)
网友评论 欢迎发表评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