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颐武：新《三国》在人性考量上成就斐然
【编者按】日前，电视剧新《三国》出品方中国传媒大学在京举行专题研讨会，邀请各路专家、学者纵论《三国》。包括广电总局重大题材影视创作领导小组副组长李准、中国文联前副主席仲呈祥、中国电影家协会副书记许柏林、中国《三国演义》学会副会长沈伯俊、北师大艺术与传媒学院副院长周星、中国传媒大学影视艺术学院副院长周涌及资深教授曾庆瑞、北大中文系教授张颐武等在内的专家学者纷纷发表评论，对新《三国》的成就与经验进行了全面的总结。
本文为张颐武的发言。(发言者系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导师)
总体来看，新《三国》一个很大的突破，就是对小说《三国演义》中的“正统观念”采取了一个更大的大历史的视野，把它超越了。事实上，驾驭这种题材非常难，如果太循规蹈矩了、没有任何重新解释，那就会变得很平常，激不起大家的兴趣，你的存在就没有太大意义；但你要是冒犯公众太多，冒犯大家受到的教育、习惯的一些观念，那也会被千夫所指。这样一种两难情况你怎么找到一个适度的点，既冒犯公众，又不冒犯得过度，就恰恰维持在那个他最受刺激同时又最极限的耐受点上，这其实是一个危险的平衡。我认为最好的解决方式就是适度，同时又具备充分的想象空间，能引起争议。新《三国》在这一点上总体还是得体的，稍稍偏一点激进(不是极端激进)，但是必须这样。
具体的层面上，首先一点，新《三国》在视觉上有了很大提高，画面清晰亮丽，很精致，而不像老版和一些其他历史剧那样，灰蒙蒙的，或者非常暗沉。现在电视的功能，不仅仅是关注故事，画面的质量至少亮度也很关键。这听起来好像不那么重要，但实际上也折射出一个重大的变化，就是现在的电视剧就应该让人耳目一新。既然是新版，就应该有自己的价值。
第二点，新《三国》对于人的命运感、沧桑感的把握我觉得很不错。说大历史观，这个大历史观大在哪儿，其实大家从《三国演义》的定场诗中就能看到：“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到最后想开了“是非成败转头空”“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而新《三国》把这个东西贯穿得很好，并且站在了一个更高的高度上，没有把自己局限在简单化的“正统观念”里。这也反映出主创们有一个更高的历史的意识——历史它本身是一个大综合的，是黑格尔式的大历史观，这个我觉得是朱苏进的长处。有了大历史观以后，你的脑子就会不一样，所以我觉得它引起争议在这个地方，它的创造性也在这个地方。
其实说三国，要从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这种大历史观里面去观察人性的微秒复杂，这一点新《三国》做得有深度，我觉得很难得。设想一下啊，生逢乱世，人真是很难。现在我们人的选择都比较容易，安全性还是比较高，你想干嘛就干嘛；但是你会发现在乱世的时候，人的选择就很危险，每一点差错都可能造成灾难。所以尤其在大历史里面，才更能体会人生命的价值。
新《三国》对这一点就做了很好的思考。你想啊，都是被卷在一个大历史、大乱世里面，大家都得干，得去折腾，你要为自己的生命去找东西，要为一个你所相信或者你所想象的那样一个宏伟叙事去找东西，去做事，大家聚在一起……这个状态，我觉得对于生命来说是一个很戏剧性的选择的时刻。我经常举《色戒》的例子，你看那个危险性，在那种大是大非面前，危险性就极大，看到钻戒一动心，命就没了。在新《三国》里也有很多这样的情景，比如曹操面对吕伯奢，他是杀还是不杀；刘备携民渡江，他是弃还是不弃；关羽扼守华容道，他是放还是不放……当那么多人物都被卷在历史漩涡中，都要在一个风险性极大的时刻做出选择的时候，个体生命的存在到底具有什么样的意义，这部剧做了一个很好的探索。
小说《三国演义》对人性的考量，还是停留在一个比较单纯的、类型化的水平，其实中国传统的东西在这方面，它的角度都比较简单。简单的好处是便于下判断，但现在你会发现观众其实都是很聪明的，大家不会满足于那种简单判断。新《三国》就好在它发掘了人性微妙的地方，比如对诸葛亮，它基于一种大历史观，对这些人物给予了一种同情的了解；对曹操，我认为倒也不是说“翻案”还是“不翻案”，其实也都是给予一种同情的了解。这一点保证了这部戏的成功。好比我们常说“王法不外乎人情”，它是从现在的人情去理解这个事情，所以才站得住。所以你会发现大家一边在骂，骂什么？因为跟我们简单判断的那种传统习惯不一样；而一边又在看，看什么？就是看它入情入理地把我们今天人对历史的想象力充分地阐释出来。它对人物心理与情感的描绘，都比过去更加深入和细腻，对人物的行为都留有一个合理性的内在依据，一个说法，这是它做得很好的地方。
现在拿出这个剧，我认为是恰逢其时，原因就在于在我们今天的社会里，大家对经典有一种强烈的渴望，但同时这部剧又把我们今天人对那段历史的理解，有效地、合理地融注到既定的经典里面。现在这个戏大家又爱看，又爱骂，我觉得是好事。爱骂其实是表示对大家心里有触动了。爱骂之后他又爱看，这就是一个基本的保证。我倒是觉得一个都说好的戏，它的价值不见得大，看了又骂、骂了还看，当这种现象产生时，其实是一部戏已经到达了一个很高的、需要引起观察的水平。
新《三国》作为2010年的一部重要作品，在电视剧史上留下一个刻度这是毫无疑问的，同时它又尽了最大的努力，把今天人的想象力融注到三国题材里，这个我觉得是一个很大的成就，拿得出手，站得住。这是一个基本点。当然细节上的疏漏很多，但总体可以说是瑕不掩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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