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剑雨》以“吴宇森作品,苏照彬电影”的暧昧形式出现在公众面前的时候,就难免让人揣度两位电影人之间的合作关系。80年代的中后期,巨星成龙如日中天,其接拍的电影无论导演是谁,一律打出“成龙作品”的旗号;而同时期徐克的电影工作室,也因为“老爷”控制欲极强,让所有其监制、他人导演的影片也有了浓浓的徐氏风味。从上述过往的经验看,吴宇森对于《剑雨》的作用,一者是出于商业考量,以自己的声名力捧观众相对还不够熟悉的苏照彬顺利进军世界市场;二来则是以强势制片人的姿态,为影片注入独特的风格化色彩。
但从观影后的感觉来看,此次吴宇森似乎并无意将自己的作者风格强加于《剑雨》之中。吴所赖以成名的孪生英雄模式、粗暴火力和慢镜渲染,以及大家喜闻乐见的“放鸽子”,在《剑雨》中都去而不见。然而,吴也显然在影片的很多细节层面添加了自己的佐料,让《剑雨》变成了一部杂糅性很强的新派武侠作品。
较为明显的,是影片中所使用的“换脸”桥段,这在影片中是推动叙事和造成悬念突转的关键所在。吴宇森在香港都市警匪片中向来喜欢“卧底”的设计(如《辣手神探》中的梁朝伟),去好莱坞发展后,其拍摄的两部最成功的电影《变脸》《职业特工队2》中,更直接使用过换脸的内容。主人公换脸后,实质上是性格、情感和阶级身份的大背叛,这既给表演者的演技带来极大的挖掘空间,给影片叙事带来强烈的戏剧冲突,也负载了吴电影中主人公所普遍存在的内心孤独、负罪感和身份焦虑。像《剑雨》中曾静和江阿生,“前世”不共戴天,而“今世”结枕而眠,每天带着面具示人,想必日日夜夜都有无尽的痛苦折磨。
而隐藏更深的、具有吴宇森特点的,是对于男性去势恐惧的想象。吴师承自邵氏大导演张彻,张最为迷恋于对男性残缺身体的表现,如《独臂刀》中的狄龙和《新独臂刀》中的姜大卫,他们都因为种种原因失去胳膊,受尽侮辱,最终因缘际会、刻苦勤练,通过武器找回男性英雄的自尊。吴的电影亦是一以贯之,他的江湖其实只是成就男性英雄的世界。而英雄地位的确立,与性能力的寻回有着直接的关系。所以,在《剑雨》中,我们可以看到无论是富甲天下的钱庄大老板,抑或是武功盖世的转轮王,他们之所以不择手段渴求传说中的罗摩遗体,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为了自己残缺身体和残缺心理的新生,做回一个真正的男人。
我觉得,本来《剑雨》的创作者理应在人性的情感挖掘上具有很大的野心,但由于后半部分过度的娱乐性,部分地消解了影片应有的沉重性和深刻性。这点遗憾,使它无法成为与《卧虎藏龙》比肩的传世佳作。其实,《剑雨》和《卧虎藏龙》都提出了一个共通的问题,即对于一个有罪过的人(无论是玉娇龙还是细雨),是该去消灭她,还是去拯救她?按照中国传统武侠片的方式,向来都是提倡以暴抗暴,报仇雪恨的。但《剑雨》和《卧虎藏龙》无疑都采用了一个更加开放的,更世界性的、充满人道主义关怀的驯化主题,我想这是它被可以称为新派武侠的根本所在。 沙丹/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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