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烈》：视觉奇观和愤青宣言
高群书导演的《西风烈》故事至简：西部小县城里的四大名捕捉了亡命天涯的一对鸳鸯。鸳鸯掌握着黑道大人物的把柄，遭到国际杀手的连环追杀。于是，四大名捕和雌雄杀手展开了厮杀。西部大漠，碧血黄沙，古龙氛围，成龙追车，耍酷扮帅，黑色幽默，《西风烈》里应有尽有。关于这部电影，纯爷们、干一场、给力、牛X这样的词已经说得太多。在这里，我不想再进行高亢的描述，只想说说观影过程中随机袭来的细碎感受。
当年参加“长城考察万里行”，西部的荒漠和戈壁我是用脚丈量过的。《西风烈》让我重新发现了西部，那种浩淼粗砺、风烟起处、暮云四合、骤马咆哮都在猛烈地撞击我的视线。西部本来应该就是这样的，但电影里的西部似乎又不是这样的。《天地英雄》里的西部绿树葱茏，《英雄》和《三枪拍案惊奇》里的西部是大块的色调和油彩。以前的西部也能壮人胸怀，但只有《西风烈》里的西部洋溢着肃杀和凛冽。尽管这是一段当代故事，但“四大名捕”和“雌雄双煞”在这里甫一登场，你就相信他们有能力写下的后面的传奇。
吴宇森在《英雄本色》暴红之后承认，他的黑帮英雄片学的是师傅张彻的武侠电影，只不过他让剧中人用枪械替换了刀剑。要我看，《西风烈》也是一部深受武侠文化影响的作品。雌雄杀手夜袭四大名捕的那场戏，真正的交火和交手的场面并不多，也比较常规，出色的是在双方对上眼之前的那番隔空对峙。豹子(段奕宏)深夜出外解手，忽然眉头一皱。翻译成《东方不败》里的话就是：有杀气！他机警地低头，两道寒光擦着头皮而过。接着就是知己不知彼的相持，能听见心跳咚咚，无边的暗夜中似乎藏了敌人的百万雄兵。豹子的同伴们同样被困在屋子里，稍一露头就箭石如雨。希区柯克说过，最可怕的不是炸弹爆炸的那一刻，而是定时炸弹藏在桌子底下滴滴答答。这一段《三岔口》般的暗战，充满了古龙式的诡异和武侠电影的兔起鹘落，提人心，吊人胆，裂人魂灵。
一段中式的心理惊悚过后，是一段西式的飞车搏命。在好莱坞电影金刚般的威压下，中国电影通常采取的是“你有科学，我有神功”的应对方略。不管你把电影科技发展到哪个星球和世纪，我一律用矫若游龙的如来神掌和辟邪剑法相抗衡。在詹姆斯-卡梅隆已然拍出《阿凡达》时，我们依然只有武侠功夫片一技傍身，就有些“金人有狼牙棒，宋人有天灵盖”的意味。《西风烈》好就好在它让一辆动力和吨位十足的大货车开上了大路，横冲直撞宛如午夜时分四环路上运砂车。而一辆据说是植入广告的剽悍吉普车公然与之放对，车上的警察恶狠狠地把燃油瓶制作的土炸弹扔向了对方庞大的车身。效果自然是没有效果，于是英雄的人民警察猱身而上，像成龙或者基努-李维斯一样上演生死时速。车顶趴着玩命的警察，身后追着骑马的便衣，前面顶着死战的辅警，这是中国特色的画面，也是世界级的动作场面。
如果说这两场火星撞地球是犒劳眼球的，那些嚎叫的台词则是浇人块垒的。夏雨演的全国冠军本想退役后做教练，却在关键时刻被人顶掉。被迫打黑拳的他用命换了一笔钱，又被花言巧语的同乡骗掉。这个眼角挂着伤痕的男人动辄怒吼，冲着抓他的警察和逼他的社会。还有吴京扮演的那个“就是不服”，他觉得自己是“大侠”，别人却只叫他“羊倌”，他觉得自己是真正的警察，但他的真实身份只是“辅警”。这个一身武艺的男人也是动辄怒吼，冲着他眼前的领导和远处看不见的领导。从这些言说里你可以感觉到，微博(http://t.sina.com.cn)上的“膘客老高”内心并不平静，针砭时弊的血液仍然在他身体里哗哗作响。
还有些闲篇看似游离，却别有深意。雌雄双煞在山里走得辛苦，却在最不可能的地方看见了一座帐篷。帐篷的主人热情地招待了他们，女主人用方言吟诗：“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男主人说，他们周游世界，厌倦漂泊，准备停留此处，幸福地了此一生。他们遗世独居的乌托邦听来是那样蛊惑人心，换来的却是杀手临别时的砰砰两枪。在这个时代，孤独的人是可耻的，喧嚣的世界已放不下一顶没有任何侵略性的帐篷。
现在进入批评时间。前半部分是神作，无论风格、气势、氛围、场面、动作都是一流的。后半部分是行货，和众多华语电影和光同尘。逻辑上的事儿不想说，比如：为什么杀手能射警察的马，警察不能射对方的轮胎？我想说的是，高潮过后应该是更大的高潮，这才叫引人入胜，但电影后半段突然减速了，即使有浩瀚的马群，还是让人略感疲塌。情感戏也差些，赌命鸳鸯只是惨，并不牵动人心。而男杀手麦高轻易就抛弃了女杀手，似乎也凉薄得没有道理。
当然，最后的小反转挺有意思。警察豹子和杀手麦高准备用普希金斗情敌的方式对决，这看来又是一个武侠电影的收尾，《双旗镇刀客》呼之欲出。因为杀手处处占上风而郁闷了好久的善良观众，眼看就要得到一个痛快淋漓的结局。可是且慢，枪声响了，麦高也倒下了，豹子却一脸疑惑和尴尬，边上儿的“藏獒”不屑地甩出了一段话。崔健的音乐再度响起，《无能的力量》响彻耳畔--原来，这部电影不相信高潮。 李星文/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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