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岭雪：离开《吉祥公寓》 注定使我悲伤
《吉祥公寓》
去日本前夜，在北京转机，利用这偷来的半日闲去麻雀瓦舍剧场看了场话剧《吉祥公寓1802》。想看，是因为好友周德东的编剧，也因为鬼才一弛的导演，令我无限好奇。
开场——不，应该说还没开场，还在黑暗一片时，我已经被歌声攫住了：“虽然已人去楼空，请你把钥匙留下；虽然已人去茶凉，请你把座位留下……”
那首歌，那熟悉的旋律，那绝望的曲调，宛如前世的召唤，让我在黑暗中屏住了呼吸——那就是著名的死亡之歌《黑色星期天》啊。
我还清楚地记得第一次听到这首歌时的绝望与震撼，记得我在自己的小说里以它为主题曲时重新填词的情形，而今竟然在这里蓦地重逢，猝不及防，亦不可设防。
这注定是一场令我悲伤的话剧。
无论它曾冠以多少标签：惊悚、悬疑、心理、爱情……对我来说，就只看到了绝望。
女主角蒙娜丽深爱着歌手王道，越怕失去，越握不住；她促成了他与好友天竺的交往，却又死抱着他的影子不放，甚至照着他的样子订制了一副人偶收藏在自己的衣柜里；当治疗医生晨晨爱上了她，发现了她的秘密时，她为了阻止真相被揭穿，竟然错手杀了医生……
这是爱么？
假爱之名，伤害自己，伤害朋友，伤害了爱自己的人，以及自己爱的人。每个人在这出戏里都千疮百孔，每个人在这出戏都找不到出路，每个人在这出戏里都歇斯底里，无可奈何，唯有不断地重复着：我爱你，我明明是爱你的，我是为了爱你……
我说的，也许只是我理解到的一个简单的爱故事，话剧的演绎远远不只这样。在梦境、幻想、回忆、错觉、思索之中，导演安排了各种可能的结局——或者说，可能的阴谋与伤害。四角恋爱的男男女女，每个人都至少死了一次，不止一种死法，各种杀，各种爱，各种崩溃，各种伤害。
而观众，就在那一次次的死亡与悲哀中屏息，叹息，困惑，恍然，整理思路，再推翻重来。我们艰难地推理着故事的真相，或者每个人得出的结论都不一样，然而最终都只会叹一句：这到底是爱，还是伤害？
舞台上，有两扇门，一扇是房门，另一扇是柜门。柜子是倒梯型，故意使用视觉效果做得头宽脚细，令人惙惙。
周德东延续了他在自己的小说《门》中的意念，在他的门后，永远藏着不可想象的人，不可想象的事。每一次开门关门，都会将戏剧推向一个新的高潮，给观众带来一次次的意外与惊奇。
而最令人不能忍泪的还是女主角丽丽的表演，我的朋友坏蓝眼睛说：“她简直是用生命在演戏。”——这样的激赏，并不为过。
出场时，她是那样一个柔弱文静、楚楚可怜、有点神经质的文艺范儿的女青年，然而随着故事发展，她与好友天竺扭打并错手掐死了她；她为了留住男友王道用刀子刺向他的喉咙，她拼命地揩抹着手上沾染的爱人的热血，哭得发不出声音来；她为了阻止晨晨向天竺告发自己，在他的背后猛捅一刀……
她一次次地杀人，也曾被杀，而每一次，她都是那样投入，那样绝望，那样崩溃，看得我的心也跟着碎了，无法想象，这样的消耗，每晚几次，每天一场，她要用什么样的意志力来支撑自己才可以不错乱？
人称一弛导演是“多情鬼才”，然而当我看着台上演员们呕心沥胆一般的演出时，却替他们深捏一把汗，暗暗骂导演一句“无情杀才”。天杀的导演啊，在谋杀演员灵魂的同时，也秒杀了我等观众，情何以堪？
西岭雪2011/11/14晨九点整于首都机场候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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