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浪网友：菜猪油

　　《笑傲江湖》在央视一露脸，就遭网友一顿拳脚，我也不满意，大伙说起黄健中就跟杀父仇人似的，后来那个被杀掉的“父亲”金庸先生为黄健中辩护说不欣赏央视《笑》剧的人没眼光，结果弄得自己有点下不来台，因为据说狠批《笑》剧的人大多是金迷，批评自己的拥趸没眼光，跟骂自己差不多，看来金老先生佛家的修行功夫又深了一层。这里不说金庸，暂且说说黄健中和《笑》剧，李亚鹏好象说过这么一句话，吃40个饺子要吃够20个才许说不好，现在正是时候。

　　如果抛开小说，就电视剧本身而言，我觉着《笑傲江湖》还是可看的，因为一集集都看过来了，这两天食欲还可以，再说，彻底脱离小说是不可能的，黄健中哪里去找这么好的脚本，金庸的戏只要不改得太离谱，只要导演不是做臭豆腐的临时客串，都还可看，与其是看黄健中，不如说是看金庸。我还认为，《笑》剧的确是有风格的，黄健中作为一位资深导演，试图拍摄一部黄健中风格的《笑傲江湖》，试图表现他心目中的《笑傲江湖》，应该说黄是基本成功的。要不他也不会在《笑》开播前嗓门那么高，弄得很多无锡朋友以为黄健中是地产中药黄氏响声丸的代言人。那为什么如此多的金迷包括区区在下好象拼着命和黄健中过不去呢？对于我答案很简单，因为我心中的《笑傲江湖》和黄健中心中的《笑傲江湖》完全是两种文字、两个世界。

　　在我眼中，《笑》应该是这样的：故事是悬念丛生的；人物是性格鲜明的；打斗是充满想象的。我也盼望着能象许多金庸笔下的好人一样，运气那么好，怎么那么巧呢，武功来了，美女也来了，还赠我一包蒙汗药，我就是盖茨，我老婆就是簸箕小厮，打遍天下无敌手，从来不为钞票愁，回家有人伺候着，坏人没有好下场，坐我斜对面的那个家伙越看越象岳不群，最后果然被我另外一个情人灭了，正义必胜，还有桃谷六仙一样淳朴的朋友跟我逗。什么教派教条，门规习俗，都是“放他妈的狗臭屁”(风清扬语)，这是我们的梦想，是现代人的逍遥游，自由人的自由联合，人的彻底解放。总而言之，《笑傲江湖》是让我心旷神怡的，是王小波说的那种有趣的东西，也是金庸在无趣的中国社会中最有价值的地方。金庸在《笑傲江湖》后记里也说，远离权力欲望、追求人性自由是《笑》的核心内容，人家多有自知之明。所以金庸的东西虽然说的是古代的事，但骨子里的审美趣味是现代的而非传统的，文化背景是城市的而非农村的，核心精神是叛逆的而非顺从的。令狐冲整个一60年代叛逆青年形象，好辩的桃谷六仙更是无喱头的鼻祖，不戒和尚是在路上的爱情青年，他们都是《笑傲江湖》中最讨人喜欢的人。这就告诉了我们为什么现代化城市香港才是中国新派武侠重镇，而不是传统深厚的曲阜或是西安。而书中所谓中华之文化，星象、占卜、医药、武功、诗文、琴棋书画、奇门遁甲之类只是一点皮毛，泛泛而谈，不过是添个背景，让你觉得书里说的是哥们的事，更增阅读趣味而已，当然也不排除这是金庸的趣味所在。那些说金庸博大精深的人确实让人生疑，“博”还马马虎虎算得上，“大”就让人脸红了，“精深”二字往哪儿搁呢？《笑傲江湖》都博大精深了，《红楼梦》还不把人撑死。

　　《笑傲江湖》及金庸的其他东西从根上说是娱乐的，是通俗的，说残点是庸俗的，它是香港商业文化的杰出代表，是精巧的肤浅，是工艺品。但，黄健中说《笑傲江湖》博大精深，我相信他是真诚的(不会是怕有人说他接拍了一出庸俗的戏吧)，因为有《笑》剧为证，他正是往这个方向使劲的。单就割裂了的画面看，说《笑》剧比港台剧精美恐怕没人反对吧，黄健中用了不少烟雾弹，镜头语言也是讲究的，但原著中的背景被黄健中一再放大，故事讲着讲着，就那么“文化”一下，一些镜头确实有些味道，不过看多了好象是MTV和风光片展示，我没有找到更多文化或是博大精深的东西，这也许是我近视的缘故。

　　“博大精深”的《笑》剧和原著比还少了些东西。比如说庸俗，脏话少多了，不雅的情节去除了，妓院的戏没了，令狐冲老实多了，不敢想仪林漂亮了，“好妹子”(称呼蓝凤凰)成了“大妹子”，和盈盈的调情索然无味，更不敢亲盈盈一下；蓝凤凰的出场也没有让岳不群难堪的艳曲。金庸作品中出色而暧昧的情色意味被光明正大的友情和爱情替代了。桃谷六仙的打诨成了小丑的表演，市井调侃升华为戏曲文化，书中无聊的语言游戏带给我们具有解构意味的感官享受消失了。结果，《笑》剧中的人是拘谨的，语言是拘谨的，镜头是拘谨的(尽管不乏美感)，更要命的是笑傲江湖的精神世界也是拘谨的，遥远的武侠世界、自由的想象空间被黄健中有意无意地再度拉近和束缚。

　　但这样做对表现所谓“博大精深”有什么好处呢？我大胆地猜想，也许黄健中的逻辑是这样的：离庸俗的东西越远，离博大精深就越近。这当然是狭隘的审美观，不过事实如此，第四代导演的文化背景和审美情趣使他们难以认同商业文化的标准，所以黄健中再三强调要和港台风格划清界限。但他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金庸小说是港台商业文化的产物，甚至可以说是港台商业文化的始作俑者。既要和港台风格划清界限，又要拍出金庸的“神”来，从一开始就是个两难选择，因为庸俗是金庸的特点而非缺点，谁会为了探讨人性的复杂去看金庸呢，起码我不会，我是带着庸俗的心态去读金庸的——为了动人的爱情，为了好看的故事，为了体验一把主人公的狗屎运。黄健中面对金庸但不愿庸俗，这就是黄健中的宿命——要有黄健中的《笑傲江湖》必须改变金庸的《笑傲江湖》。于是我们有了央视版的《笑》剧：精致而无趣、美丽而肤浅，脱离了低级趣味的江湖故事让《笑》剧从一件一流的工艺品变成了末流的艺术品。而港台的金庸戏也许是没有文化背景的鸿沟，也许是创作者的轻松心态，倒反而渗出一种挥洒自如的江湖豪气，当笑则笑，当哭则哭，当杀人就杀人，当调情则调情，尽管粗糙，却更与金庸契合。不象黄健中的《笑》剧一般犹犹豫豫、欲说还羞，在文化的名义下作茧自缚，象一壶永远烧不开的温吞水。

　　“博大精深”的追求还使黄健中几乎毫无顾忌地修改原著中的娱乐元素，本来大陆导演的娱乐戏就令人不敢恭维。比如导演塑造了一个满腹心事的岳不群，使伪君子的悬念几近消亡，导演不仅低估了岳不群的智商，更低估了观众的智商；再如盈盈的悬念，第一次在水中看到盈盈的倒影时，兄弟们的心都不敢跳了，这样的感觉黄健中没有给我们。不是《笑傲江湖》缺乏娱乐元素，而是黄健中大胆地挥刀自宫，这当然不会对《笑》剧的“博大精深”造成任何影响。看来第四代导演的代表人物是不屑于娱乐观众的。

　　真的，看央视版的《笑傲江湖》感觉黄健中和金庸有代沟，好象比金老先生还长着一辈。不过，这已不是年龄的代沟，而是文化代沟。我相信，黄健中已使出浑身解数了，就是让他再拍一遍，也就是这样了。因为他相信，这才是最好的，他就会这么拍了。从文化相对主义的角度说，黄健中有权按自己的意愿拍金庸，我无权指责，人家是第四代导演，谁让我不是第四代观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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