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李宗盛退出歌坛,有权威人士称:“没有一个人的退出,能像李宗盛一样,引起两岸三地乐坛瞩目。”张国荣死了,没有一个人的死,能像他一样,引起整个七十年代的哀痛,甚至还有来自六十年代末和八十年代初的悲伤。
我们的悲伤来自何方?吉普赛人叶塞尼亚曾以饱含深情的口吻吟道:“黄昏总使人感到悲伤,这个时候总有些东西在走向死亡。”张国荣的死亡,使偶像时代进入黄昏。他的死
亡,使七十年代的人不得不承认,我们的青春已经进入黄昏。
偶像碎了,青春也碎了,还有什么更让我们悲伤呢?大学时代,我考入本地最高学府,成天像个走读的中学生,和外地同学们的交情不咸不淡。但在火车站分别的时候,我猛地哭成了泪人。好久之后,还有同学在电话中互相传颂:“没想到最伤心的是那个很少来寝室的当地人,咱哥们儿四年这么深的交情也没哭得那么厉害啊。”过后细想,我的哭泣更多是因为学生岁月从此消失,人生中最富有活力最自由的年代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张国荣死了,他的碟子人气急升,很大程度上,也是整个七十年代突然悲伤地发现,“我们的青春鸟儿一去不复返”。张国荣的死,惊醒了整个七十年代,这帮已经被岁月逐渐磨平了棱角,已经或即将窝进自己小家庭的前度热血青年,猛地体会到了“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三五年。”在三年就被称为一“代”的时候,张国荣影响了多少“代”人啊!最新奥斯卡大片《芝加哥》趾高气扬地宣传:“每一个城市,都有他的传奇。芝加哥也有,但芝加哥的传奇,只能写有一个人的名字。”商业时代里,每一年都要诞生许多偶像,从来没有间断过,那么多的偶像,像走马灯一样换了一拨又一拨。当一个偶像能横跨数十年的时候,偶像就成了一个传奇,香港偶像的传奇,也只能写有一个人的名字。
张国荣死了,整个七十年代的人纷纷跳将出来,表示哀悼,纷纷去补买碟子,回顾一下人生道路,“路里依稀,依稀有泪光”,可惜我们已经不是那个“快乐少年郎”。对于七十年代的人来讲,终于有了一个可以大张旗鼓怀念,而不至于被新新人类耻笑为“化石”的人物,因为这个人“大热”了几十年。我第一次问周杰伦是谁的时候,面对满屋子新新人类的哄堂大笑和不屑的神情,羞愧得无地自容。现在,我们终于拥有了共同的悲伤,因为我们共同拥有张国荣。
“三亿元财产,我要是有百分之一,怎么也不会去死。”生逢七十年代的人,正做着有车有房,最好一年还能去国外旅行一次的“中产阶级梦”,说出这样的话不足为奇。七十年代的人,对张国荣的感觉,也已经和当年不一样了。英国桂冠诗人华滋华斯说过:“当心灵被匆忙的世界占据,感到厌倦,失去乐趣,孤独的感觉,是多么浓郁。”在“金钱作伴好还乡”的浪潮中,只有穷人才感到孤独。张国荣的死,大家不解。华滋华斯的诗,大家不读。
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川端康成一本正经地说:“死是最高的艺术,死就是生。”在他得奖之后三年多,人生顶峰之际,写下无数凄美文章的川端自杀。死之前,他对家人说:“我散步去了。”留下无数动人情歌,演了和自己相似的程蝶衣凄美的一生后,身家三亿的张国荣飞向了地面。愚人节,他表演了“最高的艺术”。(许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