粽子和雄黄
在中国,很多节气是靠嗅觉来感知的,端午节尤甚。一开头是大街小巷由淡转浓的草香药香,新鲜的艾叶挂在门上防蚊虫,熬成汁的菖蒲掺在洗澡水里不长包;走入人家便可闻到包粽子的米香肉香粽叶香,桌上的枣香酒香瓜果香;家里有小孩子大姑娘的,更少不了佩戴自己做的或买来的现成香包,传统的香包里装着朱砂、雄黄、大小茴香、肉桂、丁香和花
椒等浓烈香药,防病醒脑;新式的香包里则换成了熏衣草、鼠尾草、柑橘、梅花、菊花、玫瑰花等淡雅香型,浪漫宜人。
然后就是吃,农历五月是农作物极大丰富、瓜果盛行的季节。吃粽子成为本季第一名吃,人人不能免俗,就像冬季在北方必吃饺子一样。旅行社的朋友说,不光中国群众爱吃粽子,新马泰、日本、越南、缅甸、柬埔寨,甚至墨西哥、秘鲁、哥斯达黎加、南美的印第安人都好这一口。根据地域风俗的不同,粽子的内容和外包装也略有不同:日本人包粽子弃糯米而用米粉,吃起来有无汤汤圆的感觉,其粽子的形状好像纺锤,充分显示了他们爱劳动的天性;墨西哥盛产玉米,当地人又爱吃辣的,于是就用辣椒拌肉片作馅,用玉米叶子或香蕉叶子包裹,不知道的咬上一两口,还以为是打包的水煮肉片;马来西亚粽子的特点是个头大,馅分鲜肉、豆沙、椰蓉等,口感有点大月饼的意思;印第安人条件艰苦一点材料有限一点,只有菜豆和玉米粉可以入馅,外面再包一层香蕉叶子,好像一顿荷叶斋饭……
除了自己吃饱,中国群众还要划着龙舟把粽子投到江里去,究竟是为了供奉给屈原还是水里的鱼龙?有一种说法是,屈原是五月初五这天投的江,为了怕鱼龙玷污他的尸骸,因此“遂以竹筒贮米,投水祭之”;但另一种比较民间的说法就与之背道而驰,源自一个传说,说有人曾在汨罗江边散步遇到过屈原的灵魂,灵魂抱怨说:“你们给我的食物都被鱼龙抢去了,往后可改用艾叶塞筒,并缚以五色彩线,龙最怕这两样东西”,由此看来,粽子又是大伙送给屈原的节日礼物了。这两种说法,展现了粽子的一个发展进程,开头是原始的“竹筒贮米”,后来就有了艾叶、五色彩线应景的习俗,当然,划龙舟的传统在有水的地方还是根深蒂固,一直都没有变过。
湖南岳阳就可谓是龙舟活动的一个洞天福地,那里有史可载的闹龙舟全民健身运动早在唐朝就发展到如火如荼的地步,——年轻的弄潮儿动辄玩上一个多月不肯下船,历史上许多勾眉搭眼的韵事大多发生在元宵节和端午节——无他,人多,心情好,浪打浪。我上大学的时候我爸曾在那里搞过一个项目,留给我的战利品就是一大堆绘有卡通龙图案的圆领T恤,我穿不完,自然就想到了卖,成本费五块五很吉利,好一点卖给冤大头可以卖十二块,差一点卖上七块也赚回个茶水辛苦钱,就这样我在宿舍里坐收渔利,很快就有了下个学期的学费。每当回想起这甜蜜的经商初体验,端午节给我带来的幸福感也大大超过了盛夏里吃一碟切成片儿的蜂蜜桂花凉粽子滑过喉咙时那不可言喻的滋润。
另一个到了端午节不得不提起的应景人物就数《白蛇传》里的白娘子了,她是在五月初五这天着了她那貌似忠厚的老公的道儿,被枕边人用几杯雄黄酒麻翻,然后现原形变成大白蛇又把她那没见过世面的老公唬得惊厥休克,这才有了盗仙草拯救亲夫一段佳话。也幸亏白娘子功力深厚,只是现了一把原形而已,换成平常人恐怕早已性命堪忧,因为雄黄酒其实是很伤身体的(雄黄的主要成分是二硫化二砷,氧化后甚至会过渡成潘金莲毒倒武大郎的砒霜),因此现在早就没有人喝了。不过翻开《本草纲目》,还可以见到若干用雄黄治刀伤、解剧毒和去面疮美容的方子,效果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除了粽子和雄黄,女性最为钟爱的端午节宝贝恐怕就是菖蒲艾叶和荷包香囊了。平时生长在荒村野地的菖蒲艾叶根本没有人问津,到了端午附近这几天,突然抖起了精气神,翻身农奴放声唱,身价百倍起来。然后是民间女子互相攀比的绣荷包大会,几乎是刚有点遐想的姑娘勺都没抓稳就性急地抓起针,想我当年,也是很多情地忙活了一个晚上,枉费了我妈买来显摆的上海丝线和杭州锦缎,第二天戴着自己做的香包去上学,截止下午放学回到家为止,沿途笑翻了N船人。那件事曾令我很痛苦地总结道:人不能和命争,有些技能你哪怕怀着再美好的愿望都难以炼成,比如绣花;有些看来或听来很恶俗的名称也有不为人知的山谷里的春天,比如猪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