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头上飞花,能遇见一次落霞,有些事从来不需要想起,有些人永远也不会忘记,比如奥黛丽-赫本,比如格利高里-派克。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人生就是这样一路相遇着与别离着:开始令我们痛,后来痛到我们完全习惯,时间恍如过隙白驹。
37岁穿着当时流行的肥裆裤的格利高里-派克,与23岁留短卷发、系大摆裙的奥黛丽-赫本在浪漫之都罗马相遇,黑白时代的银幕爱情曾像多情的羽毛一样痒痒地拂过几代人追求纯爱的心灵,尽管那奢侈的年代只属于一见钟情,只属于稍纵即逝的初恋情怀。但它美,像天使的白翅膀划过夜的额角,只带起一阵甜而微凉的风,却足以藐视人间烟火。
虽然我也极爱梳着油光可鉴小分头、留着狡黑吉八字胡的克拉克-盖伯和腰束鲸骨裙、凤眼顾盼流波的费-雯丽,他俩也美,但美得具有世俗震撼力,像刮过塔拉庄园红土地的飓风,像抖落在画布上的颜料恣意流淌,最终定格下来,——虽然只是一堆繁华的碎片,却补充了爱情在人间的另一番投影。
如果可以比较,奥黛丽-赫本和格利高里-派克是天使伴侣,而费-雯丽和克拉克-盖伯是魔鬼双煞。虽然黄金搭档之间并没有产生众望所归的完美爱情,但他们在镜头前的甜蜜亲吻,曾令多少人在相遇爱情之前憧憬,在别离爱情之后流泪。
格利高里-派克的一生像他扮演过的60个银幕形象一样,高大、善良、谦逊、儒雅、正派、严谨,足以令每个接触过他的男性肃然起敬,每个倾慕过他的女性念念不忘。这个演了一辈子死去活来爱情戏的男人,这个能将平淡无奇的肥裆裤穿得如此好看的男人,即使在去世的瞬间,都没有因仓促而忘记将自己的手交回到妻子手中,就像学生在毕业时要将借来的书归还到图书管理员手中那样,——他一言不发地赋予了这个姓他姓的法国女人最后一道尊严,感谢她多年来与他相濡以沫,如今不得已相忘于江湖。
我无法揣测,是否人在弥留之际会像回顾电影一样迅速浏览自己的一生,尤其对那些失之交臂的荣誉、功亏一篑的财富、渐行渐衰的美貌、擦肩而过的爱情特别耿耿于怀?就算是芸芸的普通人,也不放弃继续寻找初恋情人的希望;而受无数人爱戴的格利高里-派克,似乎并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东西,他没有提起远在澳洲、相识于1951年罗马的昔日名模女友,深藏了在赫本遗物拍卖会上买回的他送她的胸针,掩盖了前妻和自杀而亡的长子在他生命中深刻的划痕……他安静地像一只苍老的钟摆,将手放入与他共枕48年老妻的手心,在她的温暖包围中逐渐冰凉,终于在某一时刻彻底停顿下来,阖然长逝。万籁陷入寂静。
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