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准则的不统一使得物质上的不平等和内心的不平静比比皆是。————
这个周末我在38摄氏度的傍晚出门,在浦东的嘉年华排队等待放入被巨型机器玩耍。20分钟后我中暑被送往最近的医院,于是那个本该属于游乐园的夜晚被空调间里DVD激光指针的悄无声息的转动替代,2小时28分钟后,我从冰天雪地的40年代回来,然后睡觉。
我看的片子是《钢琴家》,导演罗曼-波兰斯基。
我对战争没概念,就像对金钱死亡孤独一概都没有概念。二战和纳粹,对于我是历史教科书上的一些文字符号,我始终认为去不断唤醒那些沉重的、超乎安逸生活的我们可以承受的苦难是自寻烦恼,所以我没有看《辛德勒名单》。《钢琴家》的不同之处在于这本身是一个艺术家的生平,是一个指弹若飞才华横溢的钢琴师的传记,只不过这个天才生逢战争年代,艺术在那时竟然如此虚弱苍白。
很多人喜欢用地域血统来区分人与人之间的千差万别,比如日耳曼民族和犹太人。是谁说有人生来就是对立的,又是谁说每个人生来都是平等的?这个世界准则的不统一使得物质世界的不平等和内心世界的不平静比比皆是。战争让钢琴家斯皮曼由受人尊敬的艺术家变为一穷二白的平民,然后是重体力劳动者,然后是无家可归的阶下囚,最后是性命垂危的流亡者……我看到演员阿德里安.布洛迪的那双眼睛和那双手,从1939年的丰润到1945年的干涸,在镜头里永远是细节展现生命:
镜头1,那双在电台录音间的钢琴前指节跳跃翻飞的手+清澈自信充满快乐愉悦的眼睛。
镜头2,在华沙的犹太人区和弟弟拖着藤编书箱卖书的手+茫然犹豫不知所措的眼睛。
镜头3,在纳粹集中营背着山一样高的砖块并不断搬运的手+厌倦疲惫痛苦不堪的眼睛。
镜头4,逃亡途中到处翻找食物和抓着墙头为了逃跑的手+黯淡无神了无生机的眼睛。
镜头5,被德国军官藏匿时五年来第一次触摸琴键的手+浑浊自信充满悲伤愉悦的眼睛。
……
和写作一样,电影艺术也惟有亲历的讲述才能真正再现真实,打动那些有可能真实投入的人。那段时光离我们很遥远了,但罗曼.波兰斯基离我们同样远,但是电影离我们很近。那些枪声鲜血房屋倒塌尸体横陈并没有激起我的恐慌厌恶,反而带给我一种无法言说的巨大悲怆力量。68岁的罗曼-波兰斯基把自己在难民营的经历融进了他的电影,他和钢琴家斯皮曼同时经历的那段历史费了那么大的劲,在今天,终于被诉说了出来。这种诉说或许已经淋漓尽致,或许还没有说出其间之万一。
40年前,他们曾经的青春年少并没有能像我一样在同样美丽的花园城市里安然度过,没有“嘉年华”可以趋之若鹜,没有一个安静的房间可以打开电视,在空调里缅怀历史,没有在炎热里中暑、严寒里冻僵的权力。他们惟一可以做的就是咬着牙、努力地、拼命地、想尽一切办法地、不惜一切代价地--活下去。(香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