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的年代

　　程青松

　　谢添导演最后一次在公众面前亮相是1999年的金鸡百花电影节。那一年，他因为出演《红娘》而获得了金鸡奖最佳男配角的提名，谢老也已经准备亲自赴沈阳参加颁奖典礼。 可是，就在出行之前，他突然病倒。等谢老的病情有所好转之后，我的同事，也是电影节的导演潘胜利专门到医院拍摄了一个短片。谢添在短片中的精神非常好，除了祝福中国电影之外，还拿出女儿从国外带给他的电动肚皮舞娃娃给大家看，肚皮舞娃娃娇俏可爱的舞蹈姿引得众人开怀大笑。在电影节的颁奖典礼上，由曾经主演过谢老执导的影片《甜蜜的事业》的李秀明为大家介绍了这部短片，谢老的乐观和幽默让担心他的观众甚为安慰，更让不少在场的中国电影人感动落泪。

　　生于天津的谢添的电影生涯是1935年从上海开始的。今年夏天的时候，为了写《电影年代》的剧本，我重看了《马路天使》。《马路天使》是一部年代过得越久，就越加灿烂的影片。不过，它所有的光芒都集中在一个人身上了，那就是俏皮而又楚楚可怜的周璇。让我有些意外的是在《马路天使》中出现了谢添的身影，很小很小的角色。那时的谢添跟同时代的赵丹、石挥、金焰、刘琼相比，虽然也是风华正茂的年龄，可在名气上要小许多。然而，在拍摄过《马路天使》之后的半个世纪后，做为演员和导演谢添在中国电影史留下了众多的优秀作品，《小铃铛》、《洪湖赤卫队》、《林家铺子》、《甜蜜的事业》、《七品芝麻官》和《茶馆》都受到广大观众的热爱。

　　上个世纪70年代末和80年代初，是中国电影集中放映最为频繁的时期，一边是各个厂要把“十年浩劫”的损失夺回来，大量的新片投产；而另一方面，文革中被禁止放映的影片重新公映。谢添导演的影片，以喜剧片、儿童片、体育片和戏曲片为多，因此也最为普通观众和小孩子所喜欢。看《小铃铛》的时候，我上小学，对这部电影的喜欢，并不亚于现在的孩子对《哈利.波特》的痴迷；《甜蜜的事业》是宣传计划生育的，“男追女跑”的慢动作头一次在中国银幕上出现，可真给老百姓开了眼，原来恋爱是可以这样谈的；《洪湖赤卫队》则更是了得，我家所在的师范学校，每天中午开吃的时候，广播站就会播放影片的插曲《洪湖水浪打浪》。这些影片在那个时期都创造了非常高的电影票房，中国观众对国产电影的追捧，非当今电影人所能拥有。不过，观众最喜欢的还是谢添执导的《七品芝麻官》，里边的两句台词，“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为官者对自己的良心和灵魂的拷问深深地打动了老百姓，这部影片在1981年获得了大众电影“百花奖”的最佳戏曲片奖，可惜今天已难得看到如此深得民心的影片了。

　　《茶馆》是谢添获得金鸡奖的影片，早年和抗战时期都置身话剧舞台的谢添对舞台艺术有着深厚的感情，他不仅在这部影片中淋漓尽致地展现了于是之等话剧表演艺术家的精彩演技，更是将一出以语言见长的话剧做出了电影化的处理，使之成为其电影导演生涯中最重要的一部作品。

　　《林家铺子》是谢添在表演上最为成熟的一部影片。1958年谢添在《林家铺子》中塑造了一个现在看来，仍然令人回味的商人形象。林老板一边不顾他人死活地聚敛着财富，一边面临着一个动荡的时代自身难保，最终导致崩溃。谢添的表演非常精准地把握了人物身上的双重性，这个人物所具有的复杂性在以工农兵英雄为主的“十七年电影”中十分罕见。

　　1980年代后期，谢添在执导过由冯巩主演的电视连续剧《那五》之后，不再导演影片，不过，热爱他的观众仍然在电影《老人与狗》、《风月》、《红娘》中看到他老而弥醇的表演。他也因为《红娘》而获得了金鸡奖的荣誉奖。

　　2003年，是一个告别的年代。张国荣的离去，震撼了包括影迷的心；柯受良的辞世，激起了媒体的一派喧哗。12月13日，谢添的告别，来得那样的平静，享年89岁的他，不想惊动任何人，为他的电影人生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真可谓“生如夏花之灿烂，死如秋落叶之静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