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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晓舟:在铁托的坟墓上起舞

http://ent.sina.com.cn 2005年06月07日15:28 新浪娱乐

  能否想像贾樟柯加入左小祖咒的乐队,用美声为《乌兰巴托的夜》和音,而姜文抱着个吉他,和崔健一起唱《农村包围城市》?或者诸如“奥利弗·斯通与大门乐队”、“马丁·斯科西斯与鲍勃·迪伦”、“文德斯与古巴社会俱乐部”这样的组合,甚或费里尼在某个管弦乐团里拉帕格尼尼?

  可惜,库斯图里卡&无烟地带(No Smoking Orchestra)这样的梦幻组合只有一个,
库斯图里卡几乎是当代惟一能够横跨电影和音乐两座巅峰的牛逼人物,至今仍与“无烟”一起四处巡演。一个左手举着摄像机右手挎着贝斯的斯拉夫飞人,在一个国家分崩离析之后重新拼出艺术和梦想的辽阔版图。嗜烟如命的他有两个大烟斗,一个是摄影枪,一个是“无烟”标志性的粗大圆号,埃米尔·库斯图里卡,这个名字就像一阵又一阵呛人的、令人咳嗽、颤栗乃至吐血的浓烈的烟味!瞧,电影圈音乐圈文化圈政治圈的人全都掏出了掩鼻的绣花手帕。

  苏珊·桑塔格在波斯尼亚战争期间曾数次赴萨拉热窝,并执导了贝克特《等待戈多》,在后来的回忆文章中她认为萨拉热窝视觉艺术不错,但芭蕾、歌剧和音乐却平平。很遗憾她不了解库斯图里卡和“无烟”,前者当时在美国任教而后者则迁往贝尔格莱德——他们确实没有苏珊·桑塔格勇敢,但苏珊·桑塔格也令人惋惜地没能看到“无烟”,看到萨拉热窝在“等待戈多”的绝望之外的另外一面:在坟墓上起舞狂欢,把葬礼变成婚礼。迥异于苏珊·桑塔格为这座城市引入的贝克特式阴郁而挑剔的现代主义,库斯图里卡&无烟大摇大摆大鸣大放的,始终是吉普赛式的流浪者之歌。

  库斯图里卡电影中经常出现一支乐队,在葬礼在婚礼上在枪林弹雨中鼓捣暄闹,在《地下》中坦克兵竟然身上都绑着手风琴而不止是枪弹。在他的第一部剧情长片《你记得多莉·贝尔吗》中,青少年文化宫的头头宣称要把萨拉热窝建成流行音乐中心,没错,波斯尼亚的确是当时南斯拉夫的文化大省,萨拉热窝也是“音乐之都”,库斯图里卡在首部电影中便深情回忆了自己少年时期组乐队的经历。随后在铁托时代末期、也就是欧美朋克时代巅峰期,他已经成为一名朋克乐手。库斯图里卡的电影包含了一部南斯拉夫当代音乐史,集中了三代乐坛领袖。

  第一位是佐兰·希姆扬诺维奇,他是1960年代的摇滚传奇人物,为库斯图里卡的前两部电视作品《新娘来了》和《泰坦尼克》,以及两部电影《你记得多莉·贝尔吗》和《爸爸出差了》配乐。

  第二位是更为开放、野性的高兰·布列戈维奇,南斯拉夫头号乐队White Button?1974-1989?主脑。他为《吉普赛时代》、《亚利桑那之梦》和《地下》配乐,带来了朋克老炮伊基·波普以及非洲赤脚歌仙希塞丽亚·伊沃拉的歌声,尤其伊基·波普在《亚利桑那之梦》中唱得竟与同期的Nick Cave神似,平静而酷极。

  第三位是“无烟”领袖内里·卡拉季奇,1980年他组建了乐队,1986年吸收埃米尔·库斯图里卡任贝斯。1994年,改组后的乐队正式启用No Smoking Orchestra这个英文名,并吸收埃米尔的儿子斯特莱博·库斯图里卡任鼓手,从此父子并肩战斗!去年Stribor还出演了老爹的新作《生命是个奇迹》,并生了个儿子令埃米尔·库斯图里卡才50岁就当上祖父。“无烟”共出版过5张专辑,库斯图里卡参与了后三张。这还没算上另外三次伟大的合作:《黑猫白猫》的电影原声和“无烟”的纪录片《巴尔干朋克》,以及《生命是个奇迹》——由库斯图里卡和乐队小提琴手德扬·斯帕拉瓦罗作曲配乐,卡拉季奇作词。在2000年的《Unza Unza Time》由大厂牌Universal发行并享誉世界后,库斯图里卡&无烟的最新出品将是他们的布宜诺斯艾利斯现场CD&DVD。“无烟”加上库斯图里卡有10名固定成员,现场往往还会增加乐手,他们马戏团狂欢节般的现场可能只有Manu Chao可以媲美。

  在库斯图里卡电影和音乐中你可以听到歌剧、古典音乐、爵士、吉普赛音乐、巴尔干各地民歌、民谣、雷鬼、探戈、保加利亚舞曲、斯拉夫舞曲、阿拉伯音乐、犹太音乐、非洲民谣、弗拉门戈、Techno舞曲、摇滚乐……简直是一个世界音乐的顶级马戏团,而其灵魂是源自吉普赛的“Unza Unza Music”——从音节上就可以听出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狂喜、狂欢、狂舞的节奏。南斯拉夫的多种族混血特征完全反映在库斯图里卡&无烟之中,而库斯图里卡和布列戈维奇都有一个由塞尔维亚、克罗地亚和穆斯林三方组成的典型的萨拉热窝混血家庭,这决定了他们惟有将种族分裂的苦难,执拗地、疯狂地化为民族团结的欢乐颂。Unza Unza不止是一种音乐,更是一种精神哲学,是从巴尔干贫脊土地上长出并且雀跃不已的燕麦。

  Unza Unza是抒情的,尽管库斯图里卡的幽默有时似乎有点类似贝克特的荒诞或冯尼古特的黑色幽默,但与现代主义的阴郁后现代的分裂不同,库斯图里卡骨子里还是更接近斯拉夫—俄罗斯艺术传统,那更富于泥土和人间气息的情感,然而在《地下》陀斯妥也夫斯基式的末日审判之后,他仍然划出了一块漂浮于阳光大海中的载歌载舞的乌托邦。所谓“Unza Unza Time”,不就是《地下》结尾这个载歌载舞的乌托邦?

  那个破碎的、消失的国家有一支更有名的乐队Laibach,他们曾经构建了另一个乌托邦,一个叫作NSK、自印货币和护照的“国家”,Laibach领导、管理着这个虚拟的国家以对抗强权——包括前南斯拉夫的意识形态强权和后来欧盟北约的资本主义强权。Laibach来自南斯拉夫最富有最西欧化的斯洛文尼亚,他们的音乐也更德国化,这是一支瓦格纳+E.N.的工业音乐交响军团,以暴易暴,对苦难报以铁血,而库斯图里卡&无烟却报以含泪的笑,是的,面对苦难,有时更难得的,未必是反抗的铁血和悲悯的眼泪,而是笑,是玩笑和游戏,更是歌唱和飞翔,如同《地下》临终,在那自杀的钟楼里飞出一只眩目的大鸟!写过《黄金时代》和《红拂夜奔》的那位哥们,你看到了吗?

  听过库斯图里卡&无烟之后再重听Laibach,已经兴味大减。当“铁托”已成为中国摇滚铁血粉丝的代名词,听听在铁托去世那一年诞生的“无烟”吧,摇滚,不仅仅是铁血,朋克,也不仅仅是性手枪和雷蒙斯。今年年初,我带瑞典自称“社会主义朋克”的“国际噪音阴谋”乐队在广州五山路买碟,乐队灵魂丹尼斯问我有没有卡斯特罗传记片,我摇摇头,翻出好几张《巴尔干朋克》——那似乎更是所谓社会主义朋克吧——逐个递给时髦而铁血的斯堪的那维亚朋克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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