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干年前,一个北京做唱片的人对我说:凡是名字前有DJ的,做的都是垃圾音乐。我听了当即全身发麻,打击面太大了。至少给我最喜欢的两个DJ——DJ Spooky和DJ Krush抹了黑。
西方上个世纪90年代的音乐天空是被电子族们输入了潮湿与强度的,而在众多现场偏于雷同的DJ表演中,日本人DJ Krush非常与众不同。你没必要在他的现场要求有多密集的
速率,或者让你的舞步天旋地转,他是醒着的舞者。一场充满了智慧的表演,撒开一张大网——在Instrumental Hip Hop、Breakbeat、环境音乐与酸爵士之间起伏。更严格地说,Hip Hop是他音乐的底板,然后不断地变换与铺陈。
可以说DJ Krush是DJ文化里的一个奇异的品种,他带上了太深厚的日本神秘主义倾向。他没让我失望,尽管任何DJ现场的刮碟与唱片内容是不一致的,但DJ Krush没像“塑料人”的现场那样只和锐舞动物竞赛,记得几年前,著名电子音乐家“塑料人”不从看家的压箱宝贝里抽点什么,而是疯狂地打碟,俨然一个时髦场所里的过客。
也许,“塑料人”俘虏了我们的身体,而DJ Krush打开了我们的头脑。当然,在黑夜的声息交替中,我们的身体与头脑是一起迷醉的,如果你不首先从身体碰撞节奏,那么灵魂里的飘带是找不到的。
过后,一个女孩子告诉我,她在DJ Krush之夜是如何接近目标的。她递给了DJ Krush一支口红,DJ Krush在自己的嘴唇上画了一下,然后签了一个符号一样的名。说这些时,这个天生有电子气质的女孩,做了一个很卡通化的兴奋手势。我想那晚她的那支口红是人群里的一根小魔杖,而她一定睡在了某个山洞里了。
这让我想起了沪上一个与时尚文化有关的教授,他在网络被称为文化的当口,提出了触摸时代的到来。这尽管提得过早了一点,对于刚刚开始过网络生活的网虫来说有点杀风景,而更重要的是他没有从锐舞文化为出发点,否则那种身体的感应真的可以为他的理论划上句号。也有人在电子乐盛行时预言:它将是人类未来的声音起居室。可惜的是,在这座色彩阴暗又明亮的宫殿造起的时候,发现前几十年流行的音乐如摇滚与爵士并没有被一网打尽。
我们如何在DJ的刮碟之中捕捉人与人之间的晕眩与昏醉,其实Fusion Jazz里已经有了那种在碎拍里交错的幻想,当我们再次怀疑听觉的单一性时,我们的四肢才被解放。DJ Krush在现场的音乐性非常强,他没有让到场的人意识到自己在一个天昏地暗的舞池中,他在传授电子教科书,他要让别人跟着他一起迷幻起来,他不想把他的音乐根基抛弃,于是,那晚他在触觉以外,慢慢造成了一场视觉革命——音乐的大拼贴。只是这场视觉革命不是从眼睛进入的。
甚至,DJ Krush没有抛弃他的所属厂派——Mo Wax的特色。千万别说DJ Krush是街舞文化的代表,他是抽象的,在Hip Hop上升到Jazz Hop,或者爵士宗师Miles Davis成为被采样的一只躯壳的时候,电子的音流都镶嵌在我们的影子里。
我们该丢弃什么,我们希望有另一种新鲜——它就在我们的舌尖上,正在转动着某种带电的甜品。我们的双足的灵巧也是一种经验,在绕着地球倒踩着节拍。我们还发现了腰间有一个开关——带着我们闻到了我们彼此之间的气味。
也喜欢DJ Krush新专辑《寂Jaku》里的神秘感,有一种自觉的空灵与散不掉的简约High,那是日本味道很浓的深度透视,尤其是传统乐器的悠扬跨步。我非常喜欢DJ Krush对爵士的采掘,他看上去是一个从什么森林走出来的怪物,迅跑着,但却是很瘦的身影。
一个绘声绘色的重叠与交错的世界,你的智力在零度以下冰封着,你的冲动抛离开你的身体,你就像是一只转动与升腾的玩具,情不自禁地更改身份、情感与阅历。
我不清楚我们在DJ Krush的彩色拼图里该放弃什么,听觉还是视觉,其实,对于声音的智慧,我们最好是盲人或者聋子。
2005,倒过来是什么?和2005离得不远。孙孟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