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在电影的最后,孙海英自动失踪跑去种向日葵让人觉得费解,但张扬的《向日葵》仍是一部好看的电影,事实上,我觉得《向日葵》比最近上映的大多数电影都要好,尽管它的观众也比最近上映的大多数电影都要少。
但这有什么关系呢?我想张扬写剧本时就该预料到,这不会是一部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电影,否则,将电影拍成孙海英在向日葵里飞来飞去,或者安排一起发生在向日葵地里的命案,这都能让买票的观众多一点。
从《洗
澡》到《昨天》再到《向日葵》,38岁的张扬用了三部电影探讨老子与儿子之间的关系。三部电影里都出现了一个失意的父亲,他们在两种趋势面前感到无能为力:一面是自己无法跟随的时代,一面是自己无法跟随的儿子的成长。但《向日葵》与前两部电影相比,儿子与老子之间的对立与和解变得稀松平常,标本式的残酷青春并没有出现,鞭炮炸了,但儿子还是成了个画家,而那个初恋的女友成年之后早已不知踪影,他们像所有的家庭一样最终面临了类似的矛盾,也分享了类似的喜悦。
我觉得这样表达的危险在于:这使电影的整个过程缺乏跌宕的命运感与戏剧性,一方面电影更加真实,一方面情节也容易拖沓。这在《向日葵》的后半部十分明显———过去已经被回忆发酵得抒情而精当,但对于现在,张扬像大多数当代导演一样缺乏相应的提炼能力,再加上一个糟糕的儿子扮演者,所以电影最后隐约透露的是一种温馨的家庭教化意识,我觉得起码可以剪掉1/4。
但我依然佩服张扬的选择,比如他选了一个好摄影。在电影刚开始的时候,一个在四合院里的纵深跟拍极为漂亮,而在电影里,一种老北京的景观被被镜头复活,一种属于过去的活泼而略带怅惘的时光在最后成为个人命运的背景,而与此相对应的,那个面临拆迁的北京城像一张被不断注解的地图,几代人都在里面寻找他们曾经的精神家园。当镜头从胡同往上摇时,里面出现的是一栋巨大的高楼,它与四合院在视觉上彼此对峙。我想这些都让《向日葵》看起来更意味深长些———它不只是像片头那样只献给我们的父亲,它也献给那些消失的时代。成长不再被简单地理解为命运的复述,老子和儿子都滑行在时代刀锋上,并拥有了完全迥异的方向。
许多人说中国导演要不就是作品里找不到任何自己的影子,要不就电影里全是自己,这是第五代和第六代导演的区别。这种简单粗暴的判断所造成的结果是:只要是背景是上世纪70年代的电影通通都是青春电影,它们全被安排到同一阵营,轻松地被时代俘获,完全不顾每部电影到底有什么不同。从《向日葵》的特点来看,它必然将被纳入这个队伍里面,并将在一个狭窄的时代归纳中接受《青红》与《孔雀》的检阅———真应该庆幸《阳光灿烂的日子》早拍了10年。
我觉得在这个影评人和下岗工人一样多的时代,如果一个导演足够较真,他只有疯了算了。 栩/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