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一年一度的央视春节晚会大幕甫落,有关它的成败得失又成为人们街谈巷议的热门话题。综合来看,观众认为今年春节晚会的主要问题是节目平淡,缺乏闪光点和动情处,原因何在?请听专家的评论——
春节晚会:年年岁岁花相似
春晚难突破 创作是关键
记者:“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我想,对央视春节晚会而言也是如此。它的艺术表现形式年年都是相似的,而每一年的节目内容却绝少重复。虽然近年来,观众的胃口被越吊越高,对晚会从形式到内容均提出诸多质疑,但作为除夕之夜的一道精神文化大餐,一种新年俗,它已深深扎根于亿万观众心中,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
可以说,没有一台大型文艺晚会(或影视颁奖晚会)、一部大型文艺作品和一种群体性艺术欣赏活动,能与它的覆盖面、辐射力和影响力相媲美,并将社会各界的信息反馈、广大观众对晚会的满意程度看得那么重要——央视索福瑞等权威调查机构往往在第一时间统计出观众对春节晚会的满意度;而央视每年元宵晚会揭晓的“我最喜欢的春节晚会节目”,也是由观众投票产生的。
这就引出一个话题:人们对春节晚会满意与否,其评判标准是什么,换言之,他们看春节晚会,主要是看什么呢?
刘连群:对这个问题,其实只要仔细留意一下人们看完春节晚会后议论的内容就清楚了——观众品头论足,或津津乐道或皱眉头不以为然的是什么?是节目。当然是一个个具体的节目。或相声小品、或歌曲、或舞蹈等等。
这样,问题就有了答案。人们看春节晚会(也包括其它文艺晚会)满意与否,关键要看各个节目是否精彩,是否有让人过瘾、欣赏期待获得充分满足的节目。这就好像去大饭店吃年夜饭,五星级,豪华装修,服务到位,固然能给顾客以良好印象,但最终决定顾客是否满意的还是一道道饭菜。环境、服务再好,没有几样味美可口的菜品,是不能让食家满意而去的。
多年来,对于春节晚会的品评,出现了一个指向的误区,就是过分夸大了电视编导的作用,以至于成了导演的擂台或考场,似乎成败尽系于一身。实际上,作为晚会的艺术主管和总指挥,电视编导的作用主要体现在对晚会的整体策划和把握能力,还有遴选节目的鉴赏眼光,如果相关艺术门类自身的节目源不尽如人意,缺少精品力作,电视编导的作用又是带有很大局限性的。这有点像“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例如相声、小品,创作上的徘徊不前已有些时日,内中原因多多,这不是晚会剧组提前半年或更长时间集中,突击加工所能解决的。即使今年晚会被普遍认可的《说事儿》,也不过是以前节目的延续,并无太多新意。又如歌舞节目总的还比较好看,可是少了去年的《千手观音》那样有震撼力和强烈感染力的精品力作,就觉得缺少突出的亮点,缺少了压桌的“大菜”,缺少了分量,这不是充分证明了精品节目的决定性作用吗?
还有人说,春节戏曲晚会的水准相对比较稳定,总能让爱好戏曲的观众觉得可看,那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戏曲以传统经典作品为主,家底雄厚,许多名剧片断历经岁月的筛选,具有穿越时空的艺术魅力和生命活力。而综合性的晚会,新兴的艺术门类主打,靠新创作的节目支撑,两相比较,后者的难度便可想而知。
所以,春节晚会要有显著突破,首先相关艺术门类的创作得上去,才能拿得出相当数量和质量的叫得响、过得硬的精彩节目。由此,晚会的举办对于创作的促进和推动作用,才能充分体现出来。
大众和地域文化定位问题
记者:我非常同意连群的观点,即不能过分夸大春节晚会总导演的作用。不错,总导演可担负晚会的主题确定、节目选择和总体把握,却未必能保证每个节目的质量,因为他对节目的选择只能在现有创作水准的基础上进行;虽然央视凭借国家电视台的优势和地位,荟萃了国内最优秀的编创人才,而这些人才是否处于创作的黄金时期和最佳状态(任何人的才思都有可能衰竭),拿出超越别人、也超越自己的精品力作,也要打个大大的问号。这也可解释,为何作为去年和今年央视春节晚会总导演的同一个郎昆,会“导”出两台反响大不相同的晚会。
另外,在语言类节目中,小品取代相声成为晚会的最大看点,在赵丽蓉、高秀敏先后离世,陈佩斯、朱时茂退出之后,是否已开始走下坡路?一个《卖拐》“卖”了3年,《装修》之后又出了“续篇”《邻居》,都可隐约感到作者选材视野的狭窄和优秀原创作品的“难产”。
从这一点上看,创作是今年春节晚会的一个“软肋”。
夏康达:央视春节晚会被称为大众的年夜文化大餐,所以作为晚会的策划者,首先要考虑的未必是创作或选择哪些节目,而是确定晚会的文化定位。因为我们这样一个泱泱大国,即使不排练新节目,现成的佳作已足够选择,但并非所有节目都适宜于搬上春晚舞台;选择的一个重要标准就是其文化定位。
春节是我国民间的传统喜庆节日,春节联欢晚会理所当然会首选大众文化定位。今年春晚最突出的特点就在于大众参与。来自民间的《俏夕阳》和《吉祥三宝》是晚会上大家公认的最闪光的亮点,三重唱《草原上升起不落的太阳》令人耳目一新的不是名重歌坛的戴玉强、吴雁泽,恰恰是名不见经传的民间歌手阿宝。相比之下,专业的名家大腕们大都只是勉强保持了他们应有的水平,基本上乏善可陈。
大众文化定位必然决定晚会的通俗文艺特点。春节的喜庆气氛又决定了晚会的搞笑特色。于是编导进一步强化中国搞笑艺术的主打产品——小品的主力军地位,比例之大为前所未有。这对烘托气氛确有效果,而贴近百姓日常生活,关注民工、保姆等弱势群体的选材特点值得肯定;但对生活琐事兴趣过大,媚俗倾向愈演愈烈则令人担忧。曾几何时,夫妻之间的畸形心态成了小品搞笑的基本作料,今年更发挥到了“极致”。丈夫不是怕老婆就是担心妻子跟了别人,这些传统笑话中用滥了的笑料,至今并无多少创新地一再重复,甚至进而把怕老婆演绎为爱情的体现,就近乎把肉麻当有趣了。怪不得有观众说今年小品不少,但耐人咀嚼、可供回味的不多。是的,春晚一定要突出笑声,但不能光让人傻笑,而是要聪慧与有意味的笑声。
我很赞赏这个提法:“俗文化雅,雅文化俗。”这是艺术的辩证法。春节晚会的大众通俗文化定位固然无可动摇,但必须要以精英文化的思想与艺术意识来加以打造,才能与这样一个由中央电视台制作的面对十几亿观众的节目相称。
春节晚会还有一个地域文化定位问题。郎昆说得好,“春节晚会不是北方的春节晚会,全国人民都要参加”。可是这几年春晚的“北方话语霸权”十分明显。“华北风”、“西北风”尤其是“东北风”愈刮愈盛,南中国的地域文化特色却一直未得张扬。今年特别安排了湖北、四川的两个小品,用心良苦而效果不佳。除了上述的媚俗问题,语言障碍也是原因之一。我国的普通话是以北京语音为标准音、以北方话为基础方言而构成的,这就给北方话带来流行优势。既然导演已经意识到春晚是全国人民的晚会,实践中差距却如此之大,原因估计是对我国南方的地域文化特色缺乏应有的了解与掌控能力。回想去年南京全运会闭幕式利用声光音乐舞蹈等手段,将江南的诗情画意尽善尽美地加以展现,令人如痴如醉,充分展示了我国南方文化的张力与魅力,实在是值得春晚的策划者认真借鉴的。
寻找新视角挖掘新矿藏
记者:夏教授对语言类节目媚俗倾向的忧虑不无道理,通俗不等于低俗,这在历届春晚涌现出的优秀作品中便可找到根据。从《英雄母亲的一天》到《打工奇遇》,从《主角与配角》到《昨天·今天·明天》,以精妙的构思,诙谐的语言,既塑造了个性鲜明的人物,又针砭了时弊,幽默而不油滑,通俗而不肤浅,百看不厌堪称经典;还有那些随着春节晚会的播出迅速蹿红大江南北的通俗歌曲,如《我的中国心》、《爱的奉献》、《冬天里的一把火》、《常回家看看》等,既贴近时代与生活,又旋律优美,容易传唱,可惜近年来已颇为罕见了。这些都表明我们的春节晚会应承袭以往的成功经验,更多地在节目内容而不是晚会形式上下功夫。
张春生:乍看今年的央视春晚中规中矩,甚至在舞美和电视化上还颇吸引一下眼球。然而仔细琢磨,一台全国观众瞩目的除夕文化大餐,一旦只靠旧歌翻新和语言类节目的北派不足南味调剂及原创缺乏,只能在曾演过的节目中予以延伸的话,那么就说明经过二十几年的时间冲刷,央视的春晚应该也必须突破原有的框架,去寻觅新的视角,新的艺术矿藏。
这视角就是央视放下“唯一大台”的架子,真正虚心向地方台,向群众请教。不单听好主意,还需要让基层的艺术珍品,哪怕只是一块璞玉,走上央视舞台。光是让地方台主持人去对春联、猜谜语,便走了形式,浪费了文化资源。与其三十几个地方台的主持人举着个红灯笼昙花一现,不如请地方台各送一个精致的节目。当然,方案可由央视确定。但总比导演组关门琢磨数月,演员吃了几十顿盒饭,却临到岁末又被“拿下”,泪别春晚要强。
艺术在生活中,春晚在群众里。新的艺术问世,亦在积极参与的才艺潜质一发不可收拾的普通百姓身上。去年的《千手观音》,今年的《俏夕阳》,已见证了这一点。为什么不胆子再大一点,办法再多一点呢?已经让唱陕北民歌的阿宝走上了春晚,怎么不能请海南的阿宝,东北的阿宝,中原的阿宝?亮色在群众中,央视晚会本已有这条经验,那就要眼睛向下,迈开坚定的步伐走向基层,把春晚组织成群众的春晚。
春节晚会亿万人欣赏,当然会众口难调。但高明的厨师能拿出满汉全席,也能做出川、鲁、浙等风味菜肴,关键在于把才智和能力放在培育新人、新作品上。赵本山已被依靠了十几年,早晚也会有心有余而力不足之时。所以春晚不仅要每年搞一台晚会,更应搭建一个抚人育花的巨大平台。央视春晚已经不是“你演什么,我看什么”。“超级女声”火爆荧屏表明电视已进入互动时代。从平凡人群中走出文艺新星,已是一股时尚和潮流,央视春晚要积极适应这一形势。 本报记者杜仲华 评论家刘连群夏康达张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