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的美国电视屏幕上，除了那些没有结尾的肥皂剧以外，收视率最高的应该就是历史频道(History Channel) 播出的纪录片《林肯》了。这部长达三小时的纪录片揭示了一个鲜为人知的林肯，他生命中令人不快的岁月和经历，在电视屏幕上被美国人一一细数。
美国历史上还有哪个总统比第16 任总统亚伯拉罕·林肯更为人熟知呢? 这个散文笔法学自莎士比亚和《圣经》的人，只不过是个小学二年级就退学、主要靠自学成材的劈柴工。
关于他的传记数量多如牛毛，几乎超过美国历史上任何一个人，我们还指望能从这个人身上知道什么呢?
历史频道却在这个“毫无新意”的人身上做起文章，制作了一部全新的纪录片系列《林肯》，并且在1月16 日播出。虽然此前的广告语称此片是类似“对美国第16 任总统情感生活的曝光”，其实片子想说的东西和约书亚·沃夫·申克最新著作《林肯的忧郁》一样: 林肯的伟大是由消沉和绝望造就的。
林肯的悲观形象并不是第一次出现。早在他和美国诗人沃尔特·惠特曼在华盛顿的街道上擦肩而过的时候，惠特曼就看出了他眼里的忧郁。的确，从此以后任何一本严肃的林肯回忆录和传记的作者，从林肯的律师同行威廉·亨登(William Herndon) 到总统的私人秘书约翰·海(John Hay) 和约翰·尼克拉(John Nicolay)，都以亚伦·科普兰(Aaron Copland) 的一句名诗告诉世人，国父是“一个安静和忧郁的人”。
如果这部三小时的纪录片系列的卖点就是上面提到的那些，就很难出挑; 但是这个节目的野心远不止这么简单: 它似乎在赞美林肯的消沉和沮丧，甚至想证明林肯的伟大正是来源于他的消沉，感觉就好像勾引一个吸毒过量的西部帮派成员相信心理分析。常识告诉我们他的天赋和消沉没有任何关系，疾病可能考验了他的意志，但不可能使他成为一个伟大的人物。
节目的嘉宾谈话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人们林肯的消沉和气馁，好像摄像机旁有人警告他们一定要在每一段简短的发言中都要提到。特别是当人们的兴趣点都集中到林肯的性生活上时，这样频繁的强调无疑显示了编导的失误。年轻时的林肯可能有过的嫖妓经历—但他并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在青年或中年时为性付出代价的总统—只会震惊一些观念肮脏的原教旨主义者。而那些关于林肯遇到了“两性之间的烦恼”的所谓证据，来源却是一些人人都能接受的常理。
林肯很擅长和同性保持关系，他和他们交朋友并把他们聚集在周围。他和最好的朋友约书亚·斯比德(JoshuaSpeed) 住在一起好多年，他们的通信坦白地表达了两人间的深厚感情以及视彼此的存在为精神享受，但是两人决不允许双方的关系被认为和性有联系。更可笑的是，这部纪录片刻意强调了林肯和同性同睡一张床的习惯，但这是绝大多数19世纪的美国人招待客人的习俗。
几乎任何到美国旅行的欧洲记者回去以后都会写一些文章或回忆录，叙述一下这个让人感觉不适的习俗，尽管这个习俗只和睡觉地点有关而和性没有任何关系。片中一个评论员对一个二手传闻津津乐道: 每年夏天，林肯都会到华盛顿的退伍军人收容所避暑，有人发现他在这里和一个宾夕法尼亚州的民兵队长同睡一张床。这件事没有任何使人震惊的地方，甚至一点都不好笑，这些细节只能牵动21世纪的观众敏感的神经; 正如一个节目嘉宾所说，那些我们第一个联想到性的地方，林肯同时代人往往是最后才想到。
再看看片中年轻的林肯的扮演者—一个穿着印花T 恤的胖男人，再看看那个扮演林肯粗鲁老爸的彪形大汉。这些雇用来扮演纪录片中历史人物的演员明显超重了—再一次证明了本片把21世纪的特征强加给了19 世纪的美国。
《林肯》反映了目前用于电视播放的纪录片都爱犯的毛病。这种通过文献资料和真人扮演的方式来表现历史题材的纪录片拍摄手法由艺术和娱乐有线电视网(A&E) 在1990 年代首创。但是现在，这种做法渐渐变得可笑和不可思议。1990 年代，A&E 转型，关注点由休闲娱乐转变为历史主题。但是由于广播节目资源的短缺，只能拍摄了很多二战题材的新闻影片—当今一些爱开玩笑的电视节目评论员把当时的A&E 节目设置描述为“总是离不开希特勒”。此后A&E 和子公司历史频道开始制作一种新形式的纪录片，用演员和有扮演癖的工作人员再现那些以前的纪录片观众只能通过文字了解的历史。
利用过时的演员和历史狂热者是成本更低且操作性更强的做法。在类似Gresham 的“电影制作法则”的影响之下，这些成为可以接受甚至更普遍的做法。在《林肯》中，观众看到一遍又一遍同样的场景: 伊利诺斯州的乡间小道上，由计算机处理过的绿色草地，无休止的失焦和抖动镜头，大概是想让观众感觉自己是在观看历史。
直到纪录片重新回归到传统的纪录片拍摄手段时，这部片子才变得有震撼力—绝大部分原因是林肯自身的魅力。一张张按时间顺序播放的林肯照片，从一个年轻、胸怀大志的国会议员开始，以他那张被战争折磨得疲劳紧张的脸结束。
这些照片以无声的事实告诉了人们一切。一连串的马修布雷迪(Matthew Brady) 战场照片，以战争的名字和伤亡人数作副题—查尔斯维拉，30099; 葛底斯堡，51112—戏剧性地表达出了再好的叙述者也表达不出的内涵。
好在还有两位神智清醒的评论员。哈罗德·赫罗泽，在为前纽约州州长马里奥·科斯莫写过无数竞选演讲稿之后，转向对林肯的学术研究。
另一个政客戈尔·维达在节目中也抢尽了风头。他在节目中刻意隐藏起自己的政治热情，很小的时候，身为参议员的祖父就经常把他带进参议院的大楼，而他的父亲也是一位新政拥护者。通常，他的政见类似狂想，但是他在《林肯》中的评论确实展现了政治家的风范: 成熟、老练、幽默，最终感动了大家。
纪录片结尾，演员Edward Herrmann出其不意地拿出了林肯的信件和演说手稿，正是这些文字有力地推动了葛底斯堡战役的胜利。没想到，这些文字也成了对电视屏幕上出现的知识分子和他们的言论的极大讽刺。逝世于140 年前的林肯，其见识和远见远远超过如今这些研究他的学者们。 文/WILLIAM BRYK 编译/ 庄清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