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早前，国内女导演宁瀛以其“北京三部曲”电影作品，向世人展示其超性别的理性视角。她的新作《无穷动》却一反前态，由洪晃、刘索拉、章含之等个性女性参演，言辞辛辣，将“中产阶级”女性的生活赤裸裸推向幕前。该片以纯女性的视角和“反时尚、反潮流”的独特个性，在威尼斯和多伦多国际电影节期间就已受到热烈关注，值上映期间，亦成为国
内热门话题。
正文：
个人觉得宁瀛的这部新作过于独特，独特到让人坐立不安的地步。一个四合院，纯对白，四个中产阶级女性选择在农历新年之际团聚，其根由是，洪晃饰演的角色怀疑朋友勾引自己的老公，在松散的，也可说是可有可无的疑念之下，真相好像并没有真的大白，但其中的两个女人一个好像死了，一个疯了。
在拍出《找乐》和《民警故事》之后，宁瀛曾被认为是中国最好的女导演，并且极有可能成为世界级的。她的视角和态度都是超越性别的，这一点让人尤为叹服。她的诚实不是缀饰品，而是一种存活于社会和自然之间的一块没有光泽的裸石，其强悍的理性思维是男性导演都鲜有企及的。
反流行审美
宁瀛自诩的“我爱北京”三部曲，对北京即将消逝的历史作出冷静注视，但之后，她仿佛克制不住地转向了其女性自身。宁瀛的这次转身，表面看去，是对女性新兴阶层的一次精心扫描，实际上，是对圈子文化的一次揽镜自赏，更可以说，这是中国电影极其罕见的一部私电影，而不像宁瀛的前作那样，有种对社会阶层既独到又微妙的概括力。宁瀛的这一步走得相当逼仄，但透露出来的信息，却是女性数千年来难以扭转的命运。
那四个女性挂满生殖器的话语，以及他们欲与男性分庭抗礼的姿态，到头来，还是成为男性这条单线上被拴着的几根蚂蚱。年华老去，在这对女性最致命的劫数面前，她们都失去了拥抱生活的信心，在玩世不恭背后埋藏的，分明是近乎血淋淋的自怨自艾。在这一点上，已与她们的经济地位失去了联系，而与她们永恒的女性站位产生了更为牢不可破的关联。
必须承认，宁瀛这一次的作为仍然是诚实的，她对女性的劫数仍保持着相当的清醒。宁瀛在导演阐述里提到，她要“动摇流行文化的审美观念”，她可能认为女性不该成为被欣赏的客体。可我认为这不是流行文化所能决定的：女性的“被看”性，抑或近千年的性别商业化，与整个人类几乎剔除不掉的劣根密切相关，若想瓦解女性的四大枷锁，大概从根本上还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法；再说到“动摇”，宁瀛就有点一厢情愿了，不谈这四个中年女人的容貌、气质，仅从她们对男性的绝望来看，她们已经没有气力去动摇了。我不敢说对女性有十足的了解，但我确实见过姿态优雅、谈吐斯文，且个性独立、性格明朗的女性。我觉得这样的女性更容易得到两个性别发自内心的喜爱和尊重，这就足够了。
实在很不习惯宁瀛的视角只在一个光圈里，诚然这个光圈闪闪发亮，并能照亮许多我们曾经视而不见的幽暗角落。但这几个女人的猜忌和背叛，以及对男性的满不在乎里，深藏的既怨又恨，到底能产生多大的意义，我表示质疑。让我感兴趣的只有一点，那就是这四个女人在大谈性史，并对男性视之如敝履后的行将崩溃之态，仿佛是在自掴耳光。到头来，一个个还是回到男人身上，成为一根根肋骨。
反电影风格
至于严密的室内剧风格，反戏剧，甚至反电影的作派，在我看来，全是虚晃一枪。除了表现女性空间的闭塞外，并无多少可堪回味的余地，反倒显得冗长和乏味。因为这四个女人的生命状态既然与普通女性的生存法则拉开了距离，而那份不请自来的腐气，更让人觉得生命都有终止的可能。一句话，就觉得这四个女人活得极没劲。即使黄段子再露骨，也难掩影像上的单调和苍白。在笑过之后，大概很多人会觉得这四个女人与我无关，缺乏代入感。反观《找乐》和《民警故事》，在不动声色的影像里，却让人感到生活的潜流在不停涌动。那些老人、打狗的警察，人人都似曾相识，他们冒着热气的呼吸相信很多人都感受过。而《无穷动》却有些动不起来，四个女人仿佛僵在这个四合院里，这个最显中国家庭稳定和谐的建筑里。
不失诚实的实验之作
还是要说，在进入新世纪，创意欠奉的华语电影里，《无穷动》仍拥有最具开拓性的形式和最鲜辣的内容。在大投资炮制的大泡沫里，宁瀛的这部新作没有她失去一贯的诚实，而是撕开了浮华面纱背后，女性近乎有些狰狞的面目。可惜的是，宁瀛过于强化她作为导演的女性身分，少了她最让人惊奇激赏的冷然之姿，而变得不够利落、开阔。看这部影片，首先让我想起了加拿大著名导演德尼·阿冈(Denys Arcand)的成名作《美洲帝国的衰落》，也有一帮女人在大谈性事。好在阿冈的这部力作还有一帮爷们也在坐而论道女性的纯生理触觉。这样一来，两个世界却没指望了，那个美洲帝国也随之衰落了。而《无穷动》却在最后来了一段类似《资产阶级审慎魅力》似的游走。难得见到宁瀛还有如此写意的一面，也可见，她是花了一番心劲的。只是影片气质上的忽冷忽热还不够协调。
对于宁瀛，对于《无穷动》，我情愿把这看作这位华语影坛鲜有的优质女导演的一次不太成功的实验。还是期待她的下一步电影最是要紧。赛人/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