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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昭懿在一夜之间成了“腕儿”。
这位北京儿童艺术剧院的演员去麦当劳吃东西,就会听到小朋友兴奋地朝她大喊:“果冻?果冻!”(《迷宫》主角)小“粉丝”唧唧喳喳地围着她索要签名或争相合影时,王昭懿
却显得有些不自在——进单位6年,她一直名不见经传,尽管也曾在两部儿童剧中出演过“女一号”。
变化始于两年前。作为北京市文化体制改革的第一个试点单位,2004年1月16日,北京儿童艺术剧院股份有限公司取代了18岁的北京儿童艺术剧院,由事业单位转轨为股份制企业。
体制的变革,让北京儿艺的春天到来了。
改制的剧院
2006年3月,儿艺作品《迷宫》在台北巡回演出。仅前6场表演,票房就接近300万新台币——折合人民币75万元。当小朋友们为“果冻”哭红了眼睛,跟着“大皮鞋”举起了鞋子时,台湾TVBS新闻台报道说,“精彩的表演不仅感动了孩子,也让大人赞不绝口。”
很难想象的是,台上活蹦乱跳的“发条豹子”曾经一度“出走”。
“豹子”王茂蕾于2000年9月进入北京儿艺,3年后,因工资太低、戏路与自身特长不符,他选择了离开。
“无论干多干少,月薪都不会超过2000块,我怎么养家?”较之“冲动”的王茂蕾,团里更多的人选择留下。但不少人“身在曹营心在汉”——他们把大部分精力用来接拍电影、电视剧和广告,赚外快补贴家用。
和大多数文艺单位不同,北京儿童艺术剧院藏在一条名叫后圆寺的胡同里。在这条长达1000米的胡同里,已有20年历史的北京儿艺和它生产的作品默默无闻。
有人说,老儿艺的日子是“有奶喝,但吃不饱”。作为事业单位,旧儿艺在享受国家对儿童艺术政策优惠的同时,2/3的创作资产金和行政开支由国家拨款,1/3靠演出获得国家差额补贴,每年的演出约有20万元利润。在北京市属文艺院团中,儿艺的业绩和收入位列前三名。但问题是,创新不足,“没什么动力”。
当王茂蕾选择离开时,高层正在酝酿如何改变文艺剧院的“鸡肋”局面。改革的最终结果是放之市场创新发展。
现北京儿童艺术剧院股份有限公司副总经理洪连成称,儿艺被推选为首家试点单位,主要在于其拥有300万家底,承担风险能力较强;另外,儿艺只有97名职工,所谓“船小好掉头”。
新儿艺的国有产权不变,但性质改为股份制,由《北京青年报》控股,北京市文化设施运营管理中心等四家单位共同参股组成。
北京儿艺股份有限公司总经理王颖参与了改制过程。她说,股份制改造不仅解决了资金问题,通过5家股东参股,还实现了资源的互补和强强联合,使北京儿艺在业务开展方面把“小圈”变成了“大圈”,可以调动最好的社会资源,同时也为今后吸引投资者搭建了很好的平台。
“坚冰”是如何融化的
一夜之间,“国家的人”变成“企业的人”,儿艺老职工非常不安。在改制前后的两个月里,原团长洪连成所有的工作都是坐在办公室里跟职工谈心。
“事业单位稳当,退休待遇也好。接近退休年纪的老职工和四五十岁的中年职工难免有顾虑。”洪连成一边做职工的思想工作,一边也在说服自己。
解决转制过程中人的问题,保持平稳过渡,这也是上级领导最关心的。
在这个方面,没政策支持是不行的。在北京市委的支持下,职工们最担心的待遇问题实行了“老人老办法,中人中办法,新人新办法”:已经退休的老职工,保持原有的事业单位待遇不变,退休金、医疗费由国家通过文化局拨款;差十年退休的职工可以保留原事业单位身份,不拿转制补偿金,退休后享受原事业单位的退休工资待遇。
此举最大的好处,是保证了老职工的利益不受损。
几部大戏的成功潜移默化地改变了老职工的心态,“坚冰”融化了。
从洗厕所开始
“卫生间没那么大尿味了”,剧团门卫张师傅认为新儿艺的变化“实实在在”:年轻人多了,办公楼变干净了,人都忙起来了——起码厕所有人洗了。
而改制所带来的动力与收益,对于这个单位的领导班子,却颇费思量。“第一把火”烧在人事改革上。剧团开始向社会公开招聘人才,同时将员工的工资与业绩挂钩。这点让出走的“豹子”回归家园,“一场《迷宫》的演出费相当于旧儿艺的五六倍,基本工资加上演出费,我的月薪大约6000元。” 王茂蕾说。
另外,新儿艺聘请了专业教师对演员进行培训,以提高演出质量——比如,原来的布景、服装、舞台设计没有这么漂亮的,改制后,剧团组织去日本、香港“取经”,眼界大开。而在艺术生产上采用项目负责制和“任务单”的管理办法,演员可以根据工作计划表,利用演出空档光明正大地接拍电影、电视剧。
2004-2005年,北京儿艺创作的新戏由2003年前的两年一部到两年4部;演出数量由以前的每年100多场到400多场;演出收入由2003年的77万元上升到2005年的5000万元;职工总收入由2003年的200万上升到600多万元。
聚了人气,就聚了财神
新儿艺挂牌后5天便宣布:20万元重金面向全国征集儿童剧精品剧本。他们还请来了国家话剧团的导演孟京辉、自由工作者编剧史航、音乐人三宝等专业人士,组成创作班子,并借鉴百老汇的运作模式,把“我排你看”变成“你看我排”。有人玩笑说,人气聚了,财神也就来了。
3个月之后,大型魔幻童话剧《迷宫》出炉。
最高票价380元一张,最低票价80元一张——这是2004年5月,《迷宫》首映时的市价。儿艺在找中演公司洽谈合作时,对方一听票价起身就走。此前,儿童剧的票价是15元一张。
最终,“春秋永乐”以115万元买下了票务代理权。这是一个正确的选择——《迷宫》一年内演出69场,票房收入630万元。与《迷宫》相关的T恤衫、吸管杯、钥匙链、贴画等衍生产品多达12种,在演出的同时在剧场发售,也创出了收入63万元的好成绩。
《迷宫》也为“春秋永乐”带来了260多万利润。而在2005年的“六一”儿童节,全国十几个儿童剧团都跑到北京演出,儿童剧演出市场因此被激活了。
在《迷宫》获得的成功运作经验之上,北京儿艺请来了作家邹静之、人艺导演任鸣、音乐人齐秦(blog),合作打造了一部现实题材儿童剧《Hi 可爱》。迄今为止,《Hi 可爱》共演出31场,票房达540万。
2005年里,儿艺又完成了两台大戏《魔山》(blog)和《安徒生》的排演。今年1月,《魔山》在首都体育馆上演,首演的上座率几乎达到100%,仅演出4场,票房已达550万元。
“《迷宫》、《Hi 可爱》、《魔山》的成功并不偶然,”李晓云(北京儿童艺术剧院股份有限公司常务副总经理)说,“这3部戏从剧本构思的时候就确定了市场和受众,后产品开发和宣传推广定位。我们还实行了项目负责制,由监制找制作者,制作者找导演、编剧、演员,充分调动人的积极性。每部戏在进入市场即正式演出前的排练过程中,都会请一批儿童观看。根据他们的意见,编剧和导演再进行修改。”
孟京辉说,“对孩子不能像以前那样,把他们当傻子,高高在上地说话。你要像对好朋友说话那样,知道他们喜欢什么,再去写剧本编故事。我排过那么多戏,从来没有像做儿童剧这么累。”
王昭懿把这一切归于改革:“当更多的人知道你以后,你的触角就会更加敏锐,比如说和孩子交流,比如说看到家长看完戏以后给你的笑脸和反馈、评价,这对于一个演员来说是特别大的刺激。我在精神上不会再怀疑自己,会觉得自己做的事情是至高无上的,是最有意义的。”
在排演新版《迷宫》的过程中,儿艺起用青年演员,由原《迷宫》中“果冻”的扮演者王玫担任导演,“发条豹子”的扮演者王茂蕾担任制作人,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完成了建组和排演工作。在现实题材儿童剧《Hi 可爱》的创作班子中,由演员刘响担任副导演,演员齐涛担任制作助理。
在回顾儿艺的改革经验时,李晓云总结说,“我们将来共同都要面临一个问题,就是市场。不分什么剧团,你形成企业之后,你的产品就成为商品了,你的商品有没有销路,是否适合市场需求,就是个关键。”
要挣钱,也要公益演出
经典是永恒的。儿艺同时把一些经典剧目重新包装、策划后推向市场,让自己的优势剧目进入市场化的大循环。2005年儿童节, 凭着《迷宫》积累的市场运作经验,儿艺又把保留剧目《红领巾》推向了商业市场。
《红领巾》曾经在2003年获“文华奖”。但在原来的体制下,一部戏虽然获得国家级的大奖,它的市场影响却很有限。北京儿艺改制后?《红领巾》经过重新包装,在保利剧院连续演出18场。加上几年里它在全国的巡回演出,总票房突破了400万元,还获得了2004-2005年度“国家舞台艺术精品工程十大精品剧目”称号。
《红领巾》的成功令洪连成很欣慰,也让儿艺的老演员们高兴,他们发现自己同样能够在市场上生存。虽然北京儿艺转成企业,但是高层给新儿艺的定位很明确:要继续坚持把社会效益放在岗位,其次才是考虑市场开发、商业价值。
为完成北京市文化局下达的演出指标,儿艺在政府指令计划和市场经济结合起来,找到了商业赞助,送戏到基层学校和社区,进行大数量的公益演出。
免费演出开始了——每年夏、秋两季,《迷宫》中“布丁”的扮演者方子都会赶到北京远郊区县的学校,搭个简易的大棚——这样的演出每年有100多场。
“这是一所打工子弟学校,学生家境都不富裕,所以看一场戏在他们的记忆里是很深刻的。”海淀区四季青学区巨山小学校长王淑清说,“能免费看到戏,孩子们都高兴得手舞足蹈。这可能是他们在学习之外惟一的文艺生活了。”
儿艺的公益演出小组有几个,老演员是这里的骨干。因为有商业赞助,公益演出时演员也有收入,每场的演出费从80元涨到了150元,排练费是50元。每个演员的月薪大约7000元,多的超过10000元。
儿艺的经营人员把这个项目命名为 “艺术与青少年的成长”,这引来了美国波音公司、伊利公司等企业的兴趣,他们纷纷要求提供赞助。2005年,在公益演出上,儿艺获得了400多万元的赞助。在王颖眼里,艺术市场上遍地都是钱,只是看你能不能捡到。
新儿艺还使用文化体制改革试点获得的政策支持,进入商业演出、图书发行、影视制作、动漫剧等市场。“蔡琴演唱会”、“ 帕瓦罗蒂演唱会”、“齐豫演唱会”、“李宗盛、周华健演唱会”、“郎朗钢琴音乐会”等一系列演出都出自他们之手。“辅业”获得的利润,又帮助了儿童剧的生产循环。
或许对北京儿艺来说,这只是个美好的开始。张英 宋涵/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