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传国家广电总局将发文,要进一步限制方言电视广播,“各级广播影视播出机构不得擅自开办使用方言播出节目”云。
如果此事成真,无疑是一种倒退。
好莱坞最近邀请巩俐拍新片,就要求她学一口古巴口音的英语,她才可能演好片中的
角色;最近获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影片的《撞车》,里面的人种有黑人,有拉丁人,也有亚裔人,各说不同口音的英语,才让影片真实地反映了洛杉矶作为移民城市的特色,表达了种族和谐的主题诉求,难道都要他们说一口波士顿哈佛英语才更切合影片主题不成?那么,中国内地,要在文化软件上与外来的并占有强大资源的文化抗衡,并且反过来要求文化软件“统一语言”,要让已没有古音的并不显得有那么底蕴(最明显的例子是以普通话念唐诗就很不押韵)的普通话来“一统”广播、影视,这岂不是与改革开放二十多年来让地域文化重新被释放出来的鲜活再遭“活埋”?这不是倒退是什么?
普通话是需要推广,也需要普及。从幼儿园开始,到小学,到中学再到大学就已经进行这样的学习,进行这样的使用和这样的教学了,更是中学生/大学生们离开校园后到社会上就要使用的工具语言。是人们在城市生存和进行个人发展的工具语言,是人们要活得更好和更自在的工具语言,根本用不着担心这些人不去好好学习普通话,不去好好说普通话。某种程度而言,普通话已是生存工具。普通话是中国社会生活的工具,是人要谋求更佳发展的工具,是人与人之间最好的沟通工具,如果不否认这一点,那么,有什么必要担心普通话得不到推广?得不到普及?
但是,作为文化软件,却是另外一回事。冯小刚蹿红,如果不是因为他的“京派”文化,黄河以南的人会认识他吗?我怀疑。假如贾樟柯的电影说的不是山西话,它会有那样的魅力?我怀疑。《孔雀》明明是在河南安阳拍摄,不说安阳话却说一口普通话,还会有这样的吸引力?我怀疑。广东电视台的情景喜剧《外来媳妇本地郎》要是不讲粤语而是一口普通话,它居然可以拍1000集?我怀疑。
地方文化是能使文化绵延不止的根本。
非常明显,正是改革开放这二十多年来,我们才会在银幕上听见毛泽东说湖南口音的普通话,听到周总理说浙江口音的普通话,听到邓小平说一口四川口音的普通话。就说最近的事,如今人气极旺的“超女”张靓颖,这个出生于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女孩,她父或母,肯定是因为这个形容漂亮的粤语中得到启示,然后再可能从相关工具书中发现,噢,原来这“靓”古时就有啊!于是给他们的女儿取了有这个“靓”字的名字。同样,四川话里的“雄起”,也因为当年职业足球联赛在成都十分火爆,成都的球迷为主队呐喊加油,喊出了这“雄起”,然后传遍中国内地。东北话里的“忽悠”一词流行,一下子也让内地传媒动不动都说谁或什么“忽悠”了谁或什么。靓、雄起或忽悠,显得响亮、生动、活泼和形象,是普通话文字所搜罗不到的,不可能替代的。相反,要是只用“漂亮”来替代靓,用“加油”替代雄起,用“并无恶意的耍弄”(多像英译中的话语)来替代忽悠,咱们的汉语会变得怎样的乏味!
方言是中国内地小众(但人数也比一个欧洲国家多得多)公共空间的领域,与普通话这样大的公共空间是平等的。而文化软件“硬度”是需要多元化组合和创意来共同完成的。正如许多人都知道的那样,最早流行于国际上(特别是英语世界)的汉语就是粤语,至今在好莱坞电影中只要出现纽约的唐人街,其背景话语便是粤语。如果有美国人来到中国内地,在传播媒介上竟然听不到如唐人街语言,那将是一件如何不可思议的事?
方言绝对不是洪水猛兽。伟大的中华文化正是多民族、多元化经由悠久的历史发展而泻积而各自精彩绵延下来的。
方言可能不是“国花”牡丹,是绿叶。但牡丹要是没了绿叶,会是什么?列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