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声音周围是奇特的景象,人们永远不会真正理解它们的深刻意义,却因它们而不再感到孤独和背井离乡的凄凉,并且感到一丝愉悦兴奋后的疲惫,然后陷入它们营造的那种既迷人又残酷的烦扰之中。
“歌曲之王”这个称号对于舒伯特来说绝不算是赞誉,而是浅薄错误的偏见,其危险性在于将比这位近乎“全才”的作曲家远为重要、其更为之呕心沥血的音乐体裁作品(如交
响乐、室内乐和奏鸣曲)笼罩在一片公众目光无法透射的黑暗之中。不幸的是,偏见产生的悲剧早在作曲家逝世不久后就已经初露端倪,那时人们一度认为他只不过是个“未经绳墨”、凭借天赋写写悦耳旋律的酒徒,以至于当舒曼最初发现其《C大调交响曲》手稿时竟为其规模之宏伟、结构之完美惊诧得言语失控。
献给同时代小提琴家Josef Slavik的两部室内乐作品《C大调幻想曲》(D934)和《b小调辉煌回旋曲》(D895)是作曲家短促人生的灵感持续爆发中闪耀绽放的两朵绚丽火花,突如其来却令人信服的意外灵感、色彩的衬托与和声的梦幻变换于音乐结构的细微处不胜采撷,被视为传世经典的RCA版本中Heifetz的演奏格外潇洒自信,与钢琴娓娓交流的小提琴声部技艺圆润响亮,充满了纯真诚挚的早期浪漫主义气质。与之相比DG版本的Maurizio Pollini大师弹奏《“流浪者”幻想曲》(WandererFantasie,D760)则“曲如其名”,成熟驾驭之中衍射出些许游荡、彷徨的气质,纯粹形式的自我生长和转化不再受强制意志的约束管教,指尖在黑白键盘世界中漫步之旅的每一块砖石也似乎都是简单而自然而然地搭建连贯起来的。这部钢琴作品的创作年份(1822年)发人深省:就在那一年贝多芬刻有“不朽”字样的全部十二部奏鸣曲丰碑刚刚奠基落成,舒伯特不免怀着敬畏之感将双手伸到旋律创造取之不尽的源泉之中,时刻提醒自己还须掌握必要的纪律以防止松散。
或许他毕竟在内心深处仍是个歌唱者,从他敏感的作品中还能偶然听到小鸟在枝头上跳跃所引起的欢乐颤动、潺潺流水那叫人不寒而栗的回声,欢乐颤动虽然明快勃发,却绝非海顿的同类,回声则无情地刺穿那层稀薄的、过于浮华颓废的维也纳舞蹈油彩,令人惶惑而痛苦,那些声音周围是奇特的景象,人们永远不会真正理解它们的深刻意义,却因它们而不再感到孤独和背井离乡的凄凉,并且感到一丝愉悦兴奋后的疲惫,然后陷入它们营造的那种既迷人又残酷的烦扰之中。王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