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多中国当代作家行列中，张平是一个有着自己一贯的艺术坚持与追求的作家，所以有些与众不同。这次看过根据原著改编的电视剧《国家干部》，依然强烈感受到了张平作品与众不同的特殊性。那么，特殊何在？在我看来，就是他作品中一以贯之的“人民性”，就是那种道德良知和平民情怀，就是那种对人间的公平性和正义性的执著坚守。这是他作品中最可宝贵之处，也是这个时代最稀缺因而最珍贵的精神要素。
电视剧《国家干部》展现的是一个县级市两会召开之前政府机构中的人事矛盾冲突，虽然有些过分剑拔弩张，有些人的做法已严重违犯政治纪律甚至触犯法律，可谓无所不用其极，但撇开那些外在的情节声张，就其内在过程而言，还是极其耐人寻味和发人深思的。党代会和人代会，是机构设置、人事安排的重要决定机构和形式，也就难免成为权力争夺的重要关节。这一点毋须讳言。无论是中是西、是古是今，权力总是伴随着竞争甚至激烈争夺而产生，这是生命法则在社会层面上的一种曲折表现，因而是“人性”内容之一。我记得电视剧《人间正道》一开始就是一个会议场面，因为“一把手”的突然离去，镜头就从这个虚位以待的“主席”的椅子上开始，依次展示了在座的各位角色之于这个位置的表情与心态，可谓一个经典镜头，此时无声胜有声，于无声处听惊雷。还是鲁迅先生说得好：“静默三分钟，各自想拳经”。问题不在于谁都想坐到这把椅子上，而在于如何使真正适合于这个位置的人登上这个位置。这是一个复杂的程序，并有严格的竞争规则，但规则和程序并不能完全保证一定能够达到目标，这就是问题的要害所在。《国家干部》为我们塑造了一个真正亲民为民的好干部夏中民，他一心扑在工作上，为老百姓排忧解难，深受老百姓拥戴，但却在换届选举中落选了。而一向注意联络上下感情、注意经营人际关系的市委副书记汪思继，在会前运用各种手段收买人心，大市私恩，精心运作，掌控了大量选票，因而在“选举”中击败了夏中民。
这是出人意料的吗？这是不合情理的吗？从情节发展来看，从生活逻辑来看，这一切都是正常的，这也是市委书记陈正祥担心出现而又预料到的结果。应当说，这是一个悲剧。由此看来，这部作品的深刻之处恰在于此，也就是陈正祥向组织部长提出的问题：夏中民这样的好干部为什么总是提不起来？是机制问题、体制问题？还是人性问题？很显然，这是一个缠绕我们社会的重要问题。我喜欢张平作品的原因之一就是他敢于直面现实并思考现实。首先是他敢于把这个题材写成“悲剧”，悲剧是最有力量的，也最能引发思考。说实话，我宁愿把这部作品看成一部活生生的“政治学”版本，看成是一部对现实关系的形象概括与细节展现、对现实关系中具体人性的艺术概括的“政治学”著作。有人说张平的作品不够艺术，也许不无道理。但张平的作品有一种强大的思想冲击力，能够穿透现实关系与复杂人性，让人一目了然看到真实。《国家干部》为我们提供了一幅“干部”图谱，提供了一幅当下权力结构与功能的图谱，并通过艺术方式进行了解剖，表达了他的政治思考，体现了他的作品一贯所具有的“政治学”价值。与其说它是“改革剧”，倒不如说它是一部“理想剧”，表达了作者关于现实人性的理想诉求。
且不说这部作品塑造了一批鲜活的人物形象如刘石贝、汪思继、齐晓勇这一类官场上司空见惯的经营权力的“老手”与“高手”，最重要的是塑造了夏中民这样一个书生气十足的市长形象。他勤政爱民、不贪不占，他不同流合污，不用权力和原则作交易，更不屑于种种经营权力的“权谋”手段，以至于他的对手想抓住他的“把柄”而无处可抓，只好别有用心地栽赃陷害。他心里只有一杆秤，这就是老百姓的利益——顶着压力为红旗街居民筹建经济适用房，为农民工讨回工资，为受害农民讨回公道，为扩建水库四处奔波，为减轻农民负担而蒙受误解——维护老百姓的利益，这是他的从政理念，也是中国传统的“民本”思想在他身上的体现，更是一个“干部”的良心所在。他是一个少见的具有这样坚定理想信念的官员。他身在官场，却坚决抵制“官场”之“场”，不顾各式各样的潜规则，坚决不对同僚妥协甚至不留情面，以至于成为官僚们的眼中钉，与他势不两立。所以他的处境与结局是可想而知的，他的落选也就不足为奇了。他是一个理想主义者，是作家理想的政治理念的投射。所以说，这个人物形象可贵就可贵在他的理想、信念、操守，可贵在他的单纯和书生气。这样人物的出现，用一个不恰当的比喻——如同“政侠”一样令人耳目一新，为之振奋。千古文人侠客梦！真正的悲哀不是悲剧的结局，而是没有了梦、没有了关于政治的理想、没有了关于人性完善的追求。悲剧之于理想而存在，这部作品的意义恰恰在于“悲剧”结局，只有“悲剧”才能完成理想价值的凸现。
作为一部电视剧，《国家干部》当然还有一些不足之处。比如开场就落入了俗套，想以事故引人注目，但过分的渲染以至于让事件占据了主体，而人物迟迟不能出场。就叙事而言，整部作品都显得事件大于人物，对一系列的事件或案件的外在铺排以及过度的音响刺激，让人感到情节的筋骨过于外露而减弱了内在的艺术张力。叙事还可以更加细腻地剖析人物的内在动机。就人物塑造而言，汪思继的内心动机发掘比夏中民的内心动机发掘更有深度，汪的表演者的表演也很贴近角色，使汪思继的形象更为丰满和厚重。这也是绝大多数作品难以克服的困难——正面人物总是不如反面人物更生动。但无论如何，《国家干部》是一部难得的贴近现实的具有强大思想冲击力的电视剧，虽然在艺术上并不是尽善尽美。张德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