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7日,安妮·索菲-穆特将在世纪剧院举办独奏音乐会。她在不到十年的时间里已经是第三次来中国开音乐会了,如果我们的欣赏状态还停留在对前两次演出的津津乐道,那我们所正在盼望的穆特就不是一个真实的穆特,或者说不是一个代表当下水平的穆特。欣赏穆特的演奏需要一种即时性的心理预期,因为穆特是一直在变的,她的每一张唱片甚至每一场音乐会都在表现着不同的东西,而且差异性越来越明显。你只有见识了当下的穆特,你才有可能认识到她的真面目。当穆特在“莫扎特年”大谈特谈关于莫扎特的“时代感”和“现代
性”时,我们也应该对穆特的“现在时”有所领悟或者接受。
穆特就像变色龙一样总是随心所欲地变幻着她对音乐的多样性理解与诠释,不仅是音乐作品的不同流派及风格引导她这样去做,即使针对同一曲目,穆特都呈现出非常强烈的更新与超越的意图。
我在2002年现场听过她与维也纳爱乐乐团合作的莫扎特协奏曲全集音乐会。
这两场由穆特亲自担任指挥的莫扎特演奏会已经完全不同于早年她与卡拉扬、穆蒂及马里纳合作的录音,是一种指向极其理性而明确的“时代风格”。这种不使用“时代乐器”的“时代风格”被穆特称之为“莫扎特一定喜欢的那种”,她假设莫扎特如果活着是不会固守不用“揉弦”的单薄贫瘠、缺乏光泽的声音的,现代的大型演出厅堂也不利于这种声音。
所以她坚持不使用装羊肠弦的“古乐器”,而且在乐队编制上稍微加了点量。在穆特看来,最重要的“时代风格”的因素构成是音量、速度、音色及力度等属于表现力的范畴,在演出过程中,穆特把自己想象成站在莫扎特的同一位置,既演奏又指挥,“这就是莫扎特所要求的声音”。
时隔三年,穆特与伦敦爱乐乐团合作录制了莫扎特协奏曲全集的唱片,彻底颠覆了我在萨尔茨堡所听到的音乐会印象。其演奏风格及整体声音变化之大简直令人震惊。独奏小提琴作为一个最突出的声部,在厚重而亮丽的弦乐群衬托下,毫无羁绊地翻着“自由的筋斗”,其技巧之华丽圆熟,其音色之流光溢彩,其音乐构成之潇洒写意,无不显示出超越前人的趋势。穆特控制了整个局面,以她的考究与精致,以她的充满现代感的夸张,以她的变化丰富的力度对比,将莫扎特协奏曲的诠释推向一个崭新的境界。
演奏系列的莫扎特奏鸣曲对穆特是一个新的挑战,小提琴在其中的表现与协奏曲处于相反的路向,它少有穆特引以为傲的炫技,亦不富于色彩意象的繁复转换。
但是正像伟大的钢琴家施纳贝尔对莫扎特钢琴奏鸣曲的评说一样,莫扎特的小提琴奏鸣曲也是“对于儿童来说太容易了,而对于成人又太难了。”在我的理解中,莫扎特的小提琴奏鸣曲在音乐境界上要超过贝多芬,它没有戏剧性冲突,没有角色的形象,没有故事,也没有场景。
它属于内在的独白,心灵的歌唱,主体与客体的关系,人与自然的交流。它是一个生长的过程,一种生生不息的流动,就像宇宙的呼吸一样。
为了在“莫扎特年”演奏系列的奏鸣曲,穆特与钢琴伴奏兰伯特·奥吉斯做了几年的准备,他们仔细研究乐谱,寻求接近于莫扎特时代的最佳演奏方式,并在已经开始的巡演过程中不断改进与创新。虽然莫扎特为钢琴写了分量甚至超过小提琴声部的伴奏,但奥吉斯为了突出穆特的琴声,几乎放弃了踏板的使用。当穆特以“现代性”的姿态对莫扎特的质朴与知足进行深度解读之际,表现“时代感”的重任就落到穆特最信赖的钢琴伴奏的肩上。
这是一个一直探索下去的过程,我们在中国听到的肯定不同于在二月即已完成的录音,也不会与此前在欧洲的音乐会完全一致。我甚至以为在北京和上海的两场音乐会上,穆特的“当下性”也会有充分体现。如何抓住穆特的“现在时”,也许就是我们期盼这场音乐会早日到来的第一驱动力吧。
□刘雪枫(《人民音乐·留声机》常务编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