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浮出水面的虐囚调查报告几乎导致了全人类的愤怒。今年2 月获柏林电影节银熊奖的电影《通往关塔那摩之路》在美国的公映则将让更多美国人认识到虐囚事件的丑恶。在逃出伊拉克困境之前,美国或许应该先找到一条走出关塔那摩的道路。
三个来自英国中部小镇提普顿的穆斯林青年,一个21岁,两个不满20 岁,在2001 年9 月作了两个注定要改变自己命运的决定:第一个是回巴基斯坦老家(其中一人是为了完婚)
,第二个是响应清真寺阿訇的号召,前往阿富汗参加人道救援工作。
其结果是:在战乱中他们被误抓并被转交给美军,2002 年初被押送到远在地球另一边的古巴关塔那摩美军监狱,经受了两年的屈辱和受虐,直到2004 年3月获释。“提普顿三人”的故事被拍成电影《通往关塔那摩之路》—今年2 月柏林电影节最佳导演银熊奖的得主。
6 月23 日起,这部英国影片开始在美国上映。
“《通往关塔那摩之路》会让一些美国人以身为美国人为耻,至少会将据影片中的三个年轻人所说、用美国的名义干下的种种事情引以为耻。”美联社影评人大卫·泽曼如此评价道。
据主角之一的原型描述,这些事情包括:长时间跪坐在地上,头顶着火辣辣的烈日;起初一个半月不让放风;最初两个星期在囚室中无法站立;不许祈祷;不许和旁边的人说话;手脚以难受的姿势被铐在地面的一个铁钩子上长达五六个小时,屎尿只能就地拉撒。
就在影片纽约的首映式前恰好一个星期的6 月16 日,美国国防部提供给美国民权联盟(ACLU)的两份解密报告也佐证了这些说法,尽管报告的对象是设在伊拉克和阿富汗的美军监狱。这是美国军方第一次向公众发布虐囚调查报告。
两项调查都是在2004 年伊拉克阿布格莱卜监狱的虐俘照片曝光之后,由美国军方将领主持开展的。负责调查伊拉克三个美军临时拘留所的福尔米卡报告成文于2004 年11月,其结论是拘留囚犯的总体状况“并不符合《日内瓦公约》提出的原则精神”,即应当给予战俘人道待遇。
报告指出,看守人员曾“错误地” 采取了原有12 种审讯技术中已因过于严厉而被废除的5 种,包括剥夺睡眠或食品,高声喊叫和大音量播放音乐, 迫使囚犯保持紧张痛苦的姿势、忍受寒冷或酷热的环境等等。有个“不肯合作”的犯人连续17 天只能吃面包和水,有些人被连续7 天关在1.2 米x1.2 米x0.5 米的小笼子中,既无法站立又无法平躺, 还有一些人被“不必要且不符合尊严和尊重原则”地剥光衣服。
但报告声称那些囚犯遭强奸、鸡奸和殴打的指控并未得到医学检查的证实,指控者的说法也前后不一致,不足以采信。调查者不建议惩处看守士兵,说他们只是做了错事,并非故意虐待囚犯;问题出在“政策指导的欠缺”。
另一份关于阿富汗美军监狱的雅各比报告同样声称,未发现“对被拘留者的系统性或广泛的虐待”, 只是说各拘留所采取的不一致审讯规定和做法为虐待行为留下了漏洞。
难怪美国民权联盟的律师阿姆瑞特·辛格在报告公布后马上抨击说:“福尔米卡和雅各比报告都显示出,政府对虐囚调查并没有认真严肃看待。”两份报告都在“文过饰非”,只调查了无数起虐囚事件中的少数几桩个案。
民权联盟是根据美国的《信息自由法》要求五角大楼提供虐囚相关调查报告的,此前《纽约时报》等新闻媒体要求得到解密报告的请求都遭到拒绝。
时间再往前快退一周,地点仍旧回到关塔那摩。6 月10 日清晨, 三名囚犯在关塔那摩湾监狱中集体上吊自尽,其中两人来自沙特阿拉伯,一人来自也门。这是关塔那摩发生的第一起被拘押者死亡事件。比群死事件更让人惊愕的是一些美国官员的辩解辞令。负责公共外交的副助理国务卿科琳·格拉菲说,这三人的自杀只是“一种高明的公关手段”,这些人“并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关塔那摩美军基地的指挥官哈里·哈里斯则声称: “这是一种针对我们的非对称作战行为。”
英国《泰晤士报》的专栏作家利比·波弗斯评论说,格拉菲的话听上去就像某些过气的帝国主义者所说的“在东方人的生命不值钱”。波弗斯指出:“如果我们对自己与杀人犯有所区别还抱有任何希望的话,我们就不应将任何人命的死亡贬为一种公关花招。”(事后美国国务院已表态:格拉菲的话只代表她个人。)
《华盛顿邮报》的戴维·伊格纳修斯写道:“当我听到美国官员将上周六关塔那摩湾三个穆斯林囚犯的自杀事件形容成‘非对称式作战’和‘高明的公关做法’之时, 我就知道应该关掉那个基地了—— 不只是因为它对囚犯做的事,更是因为它正在使得美国拘押者丧失人性。”他把不拿敌人当人看的“关塔那摩综合征”称作“一座我们必须逃脱的牢狱”。
《通往关塔那摩之路》电影中也有布什将关塔那摩囚犯说成“和我们价值观不一样的杀人犯”的新闻画面。英国导演迈克尔·温特伯顿表示:“最令人震惊的不是(关塔那摩湾监狱的)酷刑或镣铐,而是这所监狱居然能够存在至今。”
16 年前,美国总统乔治·H·布什向萨达姆的伊拉克发动了一场战争,国际经验丰富的他采取一种速战速决、快进快出的打法,一达到将萨达姆赶出科威特、将伊拉克军队打得丧失进攻能力的目的后立即脱身,非常干脆利落,为自己省了一大堆麻烦,尽管被一些人批评养虎遗患。
时隔13 年,他的儿子乔治·W·布什总统再一次向萨达姆开战,虔诚的福音派基督徒小布什这次追求的是政权变更,所以只能派出十数万大军长期驻扎伊拉克这个教派和民族矛盾形同水火的马蜂窝,正如美国前国务卿鲍威尔在战前警告的:“一旦你把这个坛子打破,它就归你了。”
虽然现在的占领军不再像古代野蛮的亚述人、匈奴人那样,在攻破城池后少不得要血洗劫掠一番,但战胜者相对于战败者难免仍会抱有优越心理,尤其在很容易成为法治死角的战俘营中,如果军纪管束失当,禁子牢头对俘虏或其他囚犯更是拥有生杀予夺的大权,双方地位悬殊的监狱“丛林法则”表现得最为赤裸直白。但握有大权的一方固然可以为所欲为,另一方在受辱羞愤之下必然在牢里牢外展开更激烈的反抗。
伊拉克泥潭引起了美国人的不少反思内省:当初如果不解散伊拉克政府军会不会好一些?如果能及时制止哄抢行为、不取消地方选举, 现在局势会不会稳定一点?我们也不妨假设,如果没有关塔那摩、阿布格莱卜这些冤狱和虐囚丑闻,伊拉克、阿富汗乃至整个伊斯兰世界与美国和西方的对立怨恨是否也会不至于会那么火药味弥漫,一触即爆?
答案似乎是肯定的。在逃出伊拉克困境之前,美国或许应该先找到一条走出关塔那摩的道路。文/ 于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