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看了两场话剧：王晓鹰导演、李龙云编剧的《荒原与人》，李六乙导演的《北京人》，都是过去年代的故事，都和现实发生了某种勾连，和心灵滋生着某种关系。两位导演认真而别出机杼，充满艺术的想象力，将小小的舞台打造得风生水起，明显超越了他们的前辈，实在值得尊敬。
演员的表演，《荒原与人》借鉴了我国传统戏曲的形式，如用绳子作为虚拟的马车
，又套在演员的身上挣扎，呈现最难以表现的内心独白；而《北京人》则用了间离法，还有定格的电影形式，赋予舞台油画般浓重的质感。舞台的装置，《荒原与人》左右两面镜子，背景多媒体虚实的变换，巨型拖拉机的横空出世，都拓宽了舞台的空间，给予观众视觉冲击；《北京人》后景大院的变形，前景室内的虚化，最后大院将倾时房屋突然倾斜给予观众的压迫感，同样的视觉冲击强烈，也同样让人耳目一新。当然，还有《荒原与人》中的钢琴，《北京人》中的古筝，设计有着某种英雄所见略同的相似，都有点生硬和些许的造作。
相比较而言，《荒原与人》的导演胃口过大，用的方式多了些，出奇制胜，色彩丰富，却也显得多少有些零乱；《北京人》的导演中庸一些，但无论在表演、背景及服装色调等方面，整体风格统一，在传统和现代之间找到了很好的契合点，将一出经典的老戏导演出难得的新意。但是，这些都不妨碍我对这两出话剧的喜爱，两位不同风格的导演，做出了他们各自可贵的艺术探索和实践。
目前，在铺天盖地的电视剧的冲击之下，话剧像是伊索寓言里站在河下游喝水的小羊，显得弱势，并不怎么景气，也并不怎么受到关注。作为大众对艺术尤其是戏剧欣赏的普遍选择，大多是坐在家中看电视剧。在全世界的任何一个国家，大概都没有像我们这里的电视剧如此泛滥的了。现在，很难想象，如果电视屏幕上没有了电视剧，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状况。电视剧对于大众艺术的普及，其意义自然不可忽视，但是毋庸讳言，电视剧尤其是制作粗糙而拙劣的电视剧，在潜移默化中改造并改变着人们的艺术趣味和水准，使其变得越来越趋同而单薄，乃至下降的速度惊人。就如同粗放经营的饮食或机械化批量生产的快餐，会影响人们的味蕾一样，电视剧使得这个时代的艺术如同大卖场一样，都无奈地集中在小小屏幕的咫尺之间。人们除了倚在沙发上看电视，到剧场看话剧的可能性，变得越来越少。
好的话剧，是具有重要的艺术启蒙功能的。古希腊的文化，就是从戏剧开始的，从某种程度而言，戏剧衡量着一个人和一座城市的艺术和文化的水准，所以文艺复兴时期莎士比亚的话剧才能够那样的兴盛，风靡整个欧洲，以至现在专演莎士比亚话剧的老维克剧团还在英国存在着。在一个娱乐至上的年代，话剧有些舅舅不疼姥姥不爱。即使是偶尔看话剧，一般观众更喜欢那些时尚的、拘泥时下的、或花哨热闹的。其实，话剧本身更是一种古典主义的艺术形式，这样的一种艺术形式，是可以起到沉淀人们的内心，调整和矫正被电视剧所改造的艺术品位的作用的。因此，作为一个都市人，如果一辈子没有走进剧场，是一件遗憾的事情。
李六乙在他的导演阐述中说：希望用他的话剧“创造新的剧场形态”。这种剧场形态，是导演、演员和观众共同创造的。这种剧场形态，是构成一座现代化的大都市形态的重要的文化元素之一。一座大都市，可以有摩天大楼、星级酒店、立交桥、咖啡馆……但不拥有这样的剧场形态，便不会创造出自己现代化的都市形态。
□肖复兴(北京作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