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皮瓦科夫的魅力，幽默几乎都在不动声色里，而他最根本的魅力，便是音乐本身。俄罗斯的音乐，当真是像老斯乐团演老柴时，低音提琴一阵连续的单音那样：现代与传统一脉相承的。
9月4日小提琴大师、指挥大师斯皮瓦科夫首次来京演出。现场似乎是自去年瓦格纳《尼伯龙根的指环》演出以来又一次意料不到的火爆。
斯皮瓦科夫的魅力，见过了才知道有多迷人。俄罗斯来的指挥大师，无论费多谢耶夫、葛杰耶夫，都难称得上是幽默之人。
好一个斯皮瓦科夫，幽默几乎都在不动声色里：加演的中国曲子分开两截，让人家以为一曲终了，拼命鼓掌“再来一个”时，老人家转身继续指挥同一首曲子。大师返场四五次，最后加演到欲罢不能的地步，大师又真心实意不愿扫大伙的兴，于是与乐队商量了几句，选了首拨弦小品，轻声细语如同枕边曲，含而不露地向大家直接道“晚安”了。大家遂会心离场，“放过”了老人家。
这个直愣愣说着“来中国买琴便宜，因为初学的孩子不需要太贵重的琴；等他们成熟了，就要到欧洲买琴”的老头儿，在台上每一曲终了时，并不跟从古典艺术家谨慎的谢幕程序：鞠了躬就走进后台，等观众持续鼓掌，再走出来，如此往复几遍。斯皮瓦科夫要的是去繁就简：谢幕只象征式地隐大半身子在乐队之中，不到三秒钟便重新站出来。准备加演就不故作姿态，不等观众拍烂手掌就转身准备；选择的曲子都短小精悍，听得台下意犹未尽，大师的指挥之舞已终止在空中一个摊开的大弧度里。
说到老斯最根本的魅力，就需忽略所有的外表———便是音乐本身。音乐会的开场，他以小提琴家的角色亮相。巴赫小协。一片金灿一下占满了所有，几分钟前赶路的急躁，场外傍晚交通的杂乱，全被逼出了心灵。只剩下双簧管和小提琴导出的温暖和高贵。而且老斯的小提琴，通俗的揉弦被尽量地克制着，也可能是巴赫和刚开场的关系，演奏干净、隐忍。到莫扎特《第29号交响曲》，再到柴可夫斯基《弦乐小夜曲》，从古典到浪漫主义，时光沿路而来。酒也热了起来：这一个1979年出生的弦乐团，还存在音出不齐的瑕疵，但大地广袤、枝叶通身冰雪的那个俄罗斯，都融化在他们的老柴《弦乐小夜曲》里了。
就像某位前辈所形容的，如同熬中药一样，浓烈缓缓渗进骨髓，嵌进去了就不容易再退出来。然后我注意到，大提琴席上几位乐手，都有向下弯着小弧度的嘴形———我要说的是，我察觉到他们竟然有肖斯塔科维奇的轮廓神情。尤其戴着圆形厚厚镜片的首席大提琴手，他眼中的严肃和狂乱，汗湿的发梢，激动的蒸气蒙上了镜片。
“肖斯塔科维奇”摘下眼镜擦汗时，观众席上正开始热腾起来，二楼有一群人开始喊起了斯皮瓦科夫的名字。俄罗斯的音乐，当真是像老斯乐团演老柴时，低音提琴一阵连续的单音那样：现代与传统一脉相承的。当我追到大巴上、挨坐在斯皮瓦科夫身边时，大师提过，肖斯塔科维奇对社会的贡献，在于他的音乐中关于自由的信息，他形容说那种自由对人类而言，就像鸟儿的翅膀那样关键。在保利剧院这夜我看着给《肖斯塔科维奇与斯大林》写序的老斯，作为指挥家时，他的双臂真的像一双翅膀，不断划动，不曾停息。即使曲终停顿在空中，也颇有上世纪50年代诗人牟迅这一句的味道：“就是睡着/也在飞翔”。
本报文娱评论员张璐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