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潜规则”事件女主角肖琼的简介里,看到这样一行字:“温州人,某集团董事之女”。
就是说,她与那些北漂女还是有区别的,即便江浙大地上董事遍地,但千金小姐的名单里,也还能勉强挤下她一位,她跑去演戏,多半是客串、是过瘾,是富家小姐在叛逆青春期的一次行为艺术,说不定在亲戚朋友和她父亲的生意伙伴那里,这还是件有辱门风的事
,所以她省略了她的姓氏,只以“肖琼”这个名字闯江湖。
她有的是退路,即便搬模学样地闹了一把“潜规则”,让她父亲面上不好看,回去还是有饭吃,锁在闺房里嘤嘤地哭上半日,再严厉的父亲也心软了。
但即便这样,即便她有董事父亲,她贵为千金之躯,可在一个她父亲的手伸不到的地方,在一个她们的家族全然陌生的领域,在比她家的财势更庞大无情的集团对面,她照旧丢失了她的身份,她的依傍,成为无名氏,成为人海孤鸿,惶惑无助地接受规则的暗示,领受世界的羞辱——这是对她逾越自己的身份最好的惩罚。
在该事件男主角杨导演的简介里,也有几个字标注着他的身份:“诗人”。在他的博客上,还能看到他和四川诗文圈的交往经历,而四川文坛,可是一个森严的码头,能在那里立住脚,也算有几分威严薄面。可他去做了导演,在一个诗歌所不能触及的地方,在一个他的文朋诗友全然陌生的领域,在比文人集团更强大无情的集团面前,于是,他照旧丢失了他的身份,即便搬模学样地闹了一把“潜规则”。
也是如此笨拙失策,被误以为他执掌权威的年轻女子一口咬上,就立刻溃不成军,连他挂名的单位都立刻出来否认他的身份。而黄健中、张纪中们,当初却是何等风光!
就是说,两个人都不是既得利益获得者,是权与利的门外汉,稍微逾越自己的身份,向门内张望了一眼,意图以主人的身份行事,就立刻被严厉喝退。
而那些既得利益获得者,对这样的事情怎么看?有人要胡军谈谈对“潜规则”的看法,他回答:“纯属扯淡”,并且说:“其实,不管是娱乐圈还是其他圈子,都应该是‘人走人道,鼠走鼠道’。”就是说,在金字塔顶端的那些人看来,底层的屈辱也好、挣扎也罢,都是不存在的。饥饿而死的人不吃肉,纯属他们活该,贫穷男女丧失了贞节,纯属他们不自重。所以,只要走到一定的层次,景象自然肃穆,道德自然森列,只要不被承认的,就都不存在。在肃穆的神仙面前嚷嚷着疾苦、“潜规则”的,都是还没得到好处的凡人和妖精。
于是就造成这样的景象:巍峨的天宫前,为神仙进出的门紧锁着,一群凄凉的野妖精,在天宫门外撕扯着,却不被听到也不被承认——这是对他们逾越自己的身份与领域,妄图跻身仙列最好的惩罚。韩松落/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