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德华在电影事业上唯一不积极的一面，流露在最近被问及几时当导演的回答中：“我脾气那么大，当导演会骂人，不适合。”附送的自然是那咔咔咔的招牌笑声，但我想那不是句玩笑话：过去几年他以工作成绩单证明了刘德华是真的成熟——在对的时间做对的事情，包括开拓自己与大众对刘德华在表演和创作上更多的想象空间，而且明白到要在没有压力的状况下把最好一面呈现人前，便是一切选择要以我自己喜欢为前提。
也就是说，刚愎自用让路给对自己透彻的了解，从而再见证新的自己的诞生。我乐于看见一个演员在心境上日渐踏实，并因此而把对演出更多好戏的寄冀望投注在新导演的培植上。
即便“演而优则导”是许多演员的终极目标，刘先生却有胆色敬谢不敢。昨日我才刚在写给萧芳芳的电邮中问她“谢贤是个怎样的导演？”——她从影以来最具挑战性的电影《窗》，便是由当年仍红得发紫的一线小生，今日的谢霆锋爸爸执导。只是华人之中没有男明星改行的导演成就追得上好莱坞的克林特.伊斯特伍德(Clint Eastwood)和罗伯特.雷德福(Robert Redford)。后者年轻时代绰号“金童子”，有说后来为了摆脱女人汤丸形像而执导的电影中几乎不碰爱情；前者以演独行侠和辣手神探名闻遐迩，导演作品却严肃认真如美国精神的守护神。
我们的刘德华却坚持不作退居幕后之想，但有趣的是，他一直被认为是香港的汤姆.克鲁斯(Tom Cruise)毫不出奇，但某种程度上对华人电影的贡献与承担，刘先生未尝不会有与雷德福和伊斯特伍德看齐的一天。规模虽不成正比，但在资源有限的情况下，雷德福一手创办的圣丹斯电影节支持独立电影，刘先生也有刚起步的亚洲新星导；伊斯特伍德以七十高龄坚持好莱坞电影不应只得娱乐而没有人性的视野，刘德华近年的电影没有一部是以争名逐利为主题：《童梦奇缘》也好，《再说一次我爱你》也好，都是对错失遗憾的省思，以至近作《墨攻》也是弘扬“非攻、兼爱”。
若再找一个好莱坞男明星的名字对照刘先生，詹姆士·斯图尔特(James Stewart)倒是颇为贴切。骤看一脸憨直的斯图尔特与机巧灵敏的刘德华是风马牛不相及，但真正识英雄的慧眼不会看不出两种文化下有着共同的信仰：尽管犬儒仍是普遍被拥抱的人生态度，然而不可能整个民族都失去了对信念的追求。斯图尔特的经典演出叫《哀乐人生》(It’s A Wonderful Life)，片中的他因不能面对错失而欲跳桥自杀，好心神仙的极力拦助还不能叫他改变主意，而要待他亲眼看到“假如自己从来没有诞生过的世界”会是怎样，他才明白“天生我才”是一种怎样的信念。
《哀乐人生》是典型好莱坞童话，只不过好莱坞之所以成为娱乐王国，便是基于美国人有能耐带领全世界人去“相信”——不止相信个人的成就，而是生命本来是一次信念的修为。
刘德华竟可以集上述三位殿堂级男星于一身，证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香港影坛才是真正的东方好莱坞。过了黄金时期，也许我们只能在向刘先生致敬的同时，对孕育他的时代寄以怀念。 林奕华/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