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河世纪”显然是一个隐喻的说法,因为对大多数生于闹市,居于尘世的我们来说,北极就仿佛一个未经开垦过的遥远“处女地”,甚至比人类无数次亲近过的宇宙还要陌生,还要诡秘,它虽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虽妩媚诱惑却又绝顶冷艳,令人望而止步。它像圣洁的睡美人,冰冻在一个双面晶体的童话世界里,经过“世纪”轮回却依旧如初,这个世界“没有完整的陆地,也没有完整的海洋”,寂静的表面微澜伏起,上演着庄严的生命祭礼。倚赖于一种求知欲的密境探索精神,导演用电影镜头的魅力还原了这片水域的美丽神话,大
自然天成的壮阔美景呈于眼前,以小小寰宇揭示给人类大千世界最大的奥秘,以现实的影像验证观众眼见为实的权威信服力,以法式的浪漫抒情唤起长久潜在的心理共鸣,或许正是此类纪录片最大的吸引力所在。
随着季节的周而复始,消失而又融现的水域,冰裂而又凝结的陆地,使这个一元世界呈现出双面的晶体影像,这个晶体剔透盈雪,皎洁无比。自古以来,人类挣脱大地束缚获得的自由表达既可以凭籍飞鸟的视野来俯瞰,也可以凭籍游鱼的视角来窥视。陆地和水域,是分割这个“星球”独特的二元镜像空间。
一方面,沿地平线的大俯拍渲染出陆地一面的开阔辽远,这显然是一种好莱坞式的史诗拍摄方法,推进拉远,起落之间自如流畅的大全景镜头,导演在遵照自然奇观的现实再现时也并没有放弃自己的造型冲动。碧蓝无垠的遥远天际、伏峦迭起的华丽冰面,镜头以上帝慈爱悲悯的眼光注视着这片荒原上的生态和物种,骤然刮起的风暴勾勒出陆地坚冰环绕的丰富流线;悬空高挂的幽蓝极光是夜晚最具魅惑力的奇景;艰难境遇中生命的孕育、诞生和成长:北极熊在冰洞里产崽,呢喃的女声独唱暗示出母亲临盆时温善喜悦的微妙心情,一连串特写将观众用移情的方式引入“动物”与人息息相通的细腻内心,小北极熊第一次步出洞穴,童声合唱和女声伴唱影射出母子相伴而行的欢愉情绪;面对驯鹿的群体迁徙,镜头组把远景和近景加以对列,从对整体种群的集体鸟瞰再到对细微个体的偶然捕捉,交替地表现出大迁徙的壮观和路途中的艰险。
而另一方面,沿冰层水面以下的仰拍营造出水域一面的神秘纱帐,红外线和水下摄影是法国人向美国大片高科技的有效借力,一旦摆脱了阿基米德浮力原理的束缚,人类就俨然迈进海皇波塞冬统辖的领域,成为栖居在海底深处的自由生灵,似乎又再一次回到那个曾经孕育我们的天然母体,同时,这个寂静的世界也不再像往前那般缄默,而是在优雅的音乐节奏中律动舞蹈起来,镜头以幽异生物游弋徘徊地洞窥来或逼视或观察地审视这个灵媚的世界,水下生物的唯美线条惊艳无比,发散着鬼魅光芒的水母,一群群翩然起舞的浮游生物,大白鲸的“美人鱼畅想曲”,海底的空间如此生气勃勃,新奇、别致、色彩丰富,而那百分之九十的冰层又包怀着多少藏匿的危险,薄透处甚至连太阳的光线也幻化出碧绿的诡异色调。
然而,这两面的晶体并非相互隔绝,陆地和水域,两者之间存在着一种隐秘的“聚合”关系,就像那中间时存时消的冰面一样,每一次破冰都是一次裂变,生命周而复始的循环支撑起整个一元世界。在那个最寒冷的冬季,诞生的不只是小北极熊,小海豹也出生了,笨拙地和母亲一起学习去熟悉寒冷,熟悉伙伴,熟悉嬉戏,更熟悉生存,陆地和水域互相折射。这其中不仅有相伴而生的,也有相互猎杀的,这就是密行生存法则的自然世界,它遵循着自己的意志,而导演的功夫则是在这其中去捕捉完美的诗意和完美的戏剧张力,把那些摘出的事件展示得清晰流畅又合情合理,符合于观众对于真实的理解和想象。譬如北极熊和海豹的相持段落,海豹因被卡在冰层中而最终被捕食的整个过程。
电影的最后一个镜头颇有深意,因为没有足以支撑身体的冰面,北极熊艰难地水中前行,无疑使得观众在内心中狠捏了一把汗,最后,所幸它还是爬上了一块坚实的浮冰,登上了陆地,导演想要寄予的是,如果人类再毫无节制破坏我们的生存环境,不久的将来,这个白色星球就将不复存在,到那时,我们可能只有在书本上去缅怀这些“冰河世纪”的可爱生物了。蒋巧/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