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者杨兵来邮件说：“看你的评论《电影节越来越不会糊弄观众了》，感觉你对电影很苛刻，很难说一句好话。起码，陈凯歌的《霸王别姬》还是很好的嘛。说他是大师也不过分嘛。”
我给杨兵的回复是：评论即批评在我们这儿还很弱，原因是大家(包括被批评者和一般观众、读者)都受不了真正的批评，更不习惯真正的批评。我还不算是个合格的写评论的人
，因为我听说真正的评论只有一种语言，那就是：批判。我做不到。我对电影不是苛刻，给你产生苛刻的感觉原因可能在您心地过于善良，同时我不得不说您可能对电影的要求不太高。我只是希望电影回归它的本分。本分是个高标准，本分是无敌的。至于说陈凯歌导演的《霸王别姬》，当然算是一部难得的好电影。但是和他别的影片差距那么大，我就一直疑惑。后来我认为电影剧本很重要，就是说李碧华(blog)的小说即剧本很好，谁拿来拍都会拍得不错。你非要说他是大师，那是您心目中的大师，不是我心目中的大师。关于这个，咱俩就别争了，各守各的吧。如果非要统一，除非我接受这个标准，即电影导演的大师和别的大师不是一回事儿，做电影导演的大师很容易。我最近看新闻，说陈凯歌打算拍梅兰芳，正在狠命啃剧本，我认为他做得对。再说，一部电影好会好到哪里去呢？给你再看十遍你会看吗？我也认为《霸王别姬》好，可是我不想再看了。我前两天听了一位蒙古族歌手格日勒其其格演唱的歌曲《贵夫人》，觉得委婉凄美得不得了，至今已经听了20多遍，还想听。我看了刘恒编导的《少年天子》一剧，觉得台词很好，表演也很好，看了5遍，还想看。《雍正王朝》我都看了10遍以上了。至于中国戏曲的经典剧目和唱段，不知道要欣赏多少回还不厌倦呢。在我的标准里，这才是好东西。
我认为我的回复是很认真的，说的是我的心里话。
谁能把电影拍得更好，即更像是经得起看的电影？是那些还没弄懂历史是怎么回事儿就敢拍历史题材并且在筹备、开拍和上映前拼命炒作的导演们？不是。是那些电影拍不好，但观众一质疑或媒体代表观众一批评就呼吁要爱护中国电影的导演们？不是。是对电影很崇拜，将拍一部电影当作某种生命的意义的艺术家？不是。比如，陈逸飞先生那么崇拜电影，结果也没拍好。
也许杨兵们认为我只看见电影的短处，没有看到电影的长处。那么，是不是可以说，导演们只看到电影的长处没有看到电影的短处？电影这种形式，可能是我的见识短浅，在我看来电影有它的宿命，它很不容易拍得让人面对它留恋忘返、反复品味。它不仅不能如此，反而很容易出纰漏、露破绽，即稍微一拍不好就现眼。
我很佩服香港的一些电影导演，他们是掌握了电影的本分的，即不追求天长地久式表达。我也觉得好莱坞的导演们很会掌握电影的商业本质。他们认识并掌握了电影的本分，所以他们的好影片就比较耐看。
我之所以说现代的观众在进步，进步的速度比电影人要快，就是说，观众们在信息发达的时代，获得教育和获取知识的机会比过去多得多。而电影的制作，除了技术上的进步以外，电影人如果还停留在“我不懂墨子，但我希望通过电影传播墨子的思想”之类的层次，电影就与观众之间的距离会越拉越大。几部非现代人着装(它们不是古装)的影片《无极》(blog)、《夜宴》、《墨攻》等等，都因为言之无物，故行而不远。在我看来，影片拍得不可谓不认真，不可谓不费尽心机，但都是标签贴错了，即制作方和导演们，不该给公众一个明示和暗示，说他们的影片多么对人有用，多么了不起。结果观众一看，感觉没什么了不起。
电影最困难的时代到来了，观众越来越聪明和正常，而电影人越来越失去了技术神秘时代的保护层，必须亮出他们常说的：自己的心灵。观众再苛刻都不过分，苛刻是观众的本分。再说，观众的苛刻会苛刻到哪里去呢？观众是在帮助电影回归到它的本分。许石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