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一部横空出世的处女作《寻枪》,把原本名不见经传的陆川(blog)推上了华语影坛新锐导演的头把交椅,接下来的《可可西里》,更令他名声大振、获奖无数,从新锐跃升成为风云人物。可就在他筹备两年的以南京大屠杀为背景的大片《南京!南京!》开拍前夕,某周刊以“陆川陆川 路窄川短”等字眼惊心的标题报道,采访“从《寻枪》开始被陆川称兄道弟的剧组人员”、“电影学院老师”等人,对他的个人品质和导演能力都提出多方质疑,匿名的被访者说他“就是一个投机分子”,“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在《可可西里》
车祸事件中推卸责任”,甚至破口大骂,声称陆川“不是粪便而是蛆”,是“养不熟的狼崽子”……该周刊进而质疑“交际能力和利用别人的能力”大于导演能力的陆川能否完成耗资巨大的《南京!南京!》。
该报道集中刊登了以A、B、C、D、E等匿名符号出现的被访者对陆川大肆的人身攻击,于是明显的负面导向也呼之欲出。在《南京!南京!》开拍之前,这种意图明显的报道的出现,颇有些“见机行事”的意味。但在该篇报道中,某些被访者同时也承认陆川有才华、有野心、毅力强,“他不允许自己的东西是一般的,他要拿出来就掷地有声”——正如该报道那句颇有自圆其说意味的语句:“探讨陆川其人,就像一个‘罗生门’,每个人的看法都不同”……
记者为此来到《南京!南京!》剧组位于北京的大型工作室,采访陆川本人,听他对这次“围剿事件”的看法,并了解影片的进展情况。
陆川有那么恶劣吗?
“陆川团队”正为《南京!南京!》进行最后的冲刺
走进曲径通幽的巨大的“川制作”工作室,记者便被眼前的景象吸引:服装、美工、特效、制片等各个部门的几十号工作人员都在闷头苦干,有的缝缝补补,有的描描画画,有的进进出出……空阔的四壁上,贴满了会议纪要、筹备进度、人物造型图、主要场景氛围图,以及与南京大屠杀相关的各种地图、史料、照片等等。那些令人触目惊心的屠杀场景和逃亡画面,顿时令记者的心情变得沉重起来,仿佛就要走入历史、走入电影。
陆川见到记者,首先在剧组一台负责三维设计的电脑上,为记者展示了《南京!南京!》的前期成果:大大小小几十个主要角色的造型照、主要场景的三维模拟图、用沙盘搭建的南京全景、美工师们精心绘制的令人震惊的屠杀场景、影片研讨会纪要……更令记者兴奋的是,《南京!南京!》中某些场次的试拍镜头都已制作完成,记者在电脑里看到了若干片段,黑白冷冽的质感、兽性十足的日军、仓皇奔逃的贫民……记者只能用沉默的方式来表达自己对《南京!南京!》的期待,这样的沉默等同于片名里那两个无需诉诸于语言文字的惊叹号。
陆川很平静地对记者说:“有人希望这部电影弄不成,我反而觉得他们是在激励我,激励我们这个强大的团队。我不想就某些媒体和个人的说法进行没有意义的回应,因为那都是不实之实,而且是谩骂。我只是觉得奇怪,他们灭的好像不是我,而是这部电影,是这个项目。还有,他们说采访过《可可西里》剧组的人,可事实上《可可西里》剧组的核心骨干现在都在我们这儿呢,从制片主任、摄影师,到执行导演、副导演,包括一些演员,都在《南京!南京!》剧组呢,我就在想,他采访的是谁?”
曾经的合作伙伴大都归队
记者在工作室确实见到了从《可可西里》就跟陆川一起合作的很多工作人员,对于某周刊报道中所谓的A、B、C、D、E对陆川个人品质的攻击,制片主任邢松说:“陆川给我们搭建了一个舞台,从《可可西里》到《南京!南京!》,每个人都在上面跳舞,你跳得不好,有可能是你基本功不好,也有可能是你的思路跟陆川不一样,但陆川是指导,你要按照他的指挥棒去跳,在跳的过程中你去丰富他的想法,当你说那样的话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跳得好不好?”
对于“陆川不给主创人员相应费用”的说法,邢松说:“首先陆川没差我钱。我觉得到现在还来说这事儿,挺没劲的,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你早干嘛去了?真要缺你钱,你该打官司就去打啊!从《寻枪》到《可可西里》,这个人大概跟陆川在一起共处了四年左右的时间,难道你忍了四年?再外加三年,七年?!你忍七年?!可能吗?所以我觉得他居心不正。抛开这一切不谈,一个认识了五六年的朋友,怎么能在这种时候说这种话?作为一个正常的善良的人,应该去鼓励别人,而不是用卑劣的手段来拆台。”
邢松最后补充说:“说这话的时候,你觉得陆川亏欠你了,但陆川给你的这个舞台,对你是不是有提高?无论你当时干得怎么样,在你写履历的时候你是不是把这个写进去了?你去争取工作、拍戏,你要牛的话,你别写《可可西里》啊,为什么写啊?因为结果好啊!结果好不就都好了吗?”
“陆川肯定没那么恶劣”
记者随后又电话采访了《可可西里》的摄影师曹郁(金马奖获得者,也是《南京!南京!》的摄影)。作为距离陆川最近、最有资格对其导演能力进行评判的人,曹郁说:“我觉得《南京!南京!》这个题材,拍起来确实会跟想象中有很大差异,但我在这次工作中很吃惊地发现了陆川的进步,而且非常快。在《可可西里》的时候,他确实还没有现在这么强的驾驭能力,但他这次在影像和想要的东西方面,基本上抓住了纲领性的东西,导演最重要的就是为大家指明方向,否则就没有意义了,包括他的剧本,当时他给我看《可可西里》的第一稿,其实不是很满意,但《南京!南京!》的第一稿我确实是一口气看完的,看得挺高兴的,他在剧本上也有了飞跃性的进步。”
关于陆川的人品问题,曹郁有自己的理解:“《可可西里》的拍摄环境是非常特殊、非常艰难的,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会犯一些毛病,不只是陆川,但肯定没有他们说得那么恶劣,我觉得他们说的也不是百分之百都是错的,但人在非常时期肯定有着非常大的压力,肯定会暴露出性格上的弱点,但要把这些弱点说得特别夸张、特别恶毒的话,就有点儿过了。”
陆川对《南京!南京!》目前的团队状况和进展程度也是自信满满,他对记者说:“今天你来到这儿,看到我们的工作方式和工作状况,你就会知道我们这辆战车已经不是任何人能阻挡得了,没有什么力量能够颠覆我们!等到一年以后我们来看电影吧!”
陆川:我们胆大妄为,我们怕什么?
记者:虽然你说你不想对某些媒体和某些人的有目的的报道和说法做出无聊的回应,但我很想问你,你对这篇突如其来的报道是怎么看的?
陆:那篇报道我看了,里面说采访过《可可西里》剧组的人,但事实上《可可西里》剧组的核心骨干现在都在我们这儿呢,制片主任、摄影师、执行导演、副导演,包括一些演员,都在剧组,我就在想,他采访的是谁?后来一想,哦,是当时合作不太愉快的那两三个人,他都去采访了,所以得出的东西,不会很公正,但是我觉得冲我来无所谓,也正常,因为如果一个人做事的话,肯定不会让所有人都满意,而且在不同的立场上,就会有不同的看法。你如果去采访张国焘,问问他对毛泽东怎么看的,可能更可怕。我不想成为有争议的人,但是争议来了,我会坦然接受。
作为一个导演,我的立场就是拼命在艰苦的条件下把电影做好,我的确不顾一切,但是我是为了电影。但别人的立场可能不是电影,而是别的东西。
记者:看完之后有没有觉得很难受?
陆:(笑)我的感觉是骂得挺爽的!好久没有这么挨骂了,兴奋。我觉得挺兴奋的,而且从敌人的嘴里面我还听出了表扬,他们也没否认我对电影的执著,敌人都尊重你对电影的态度,这多好呀。我就在乎这个,你认我这个就行。
我觉得我是一个一直往前奔跑的人,不太会往两边看,更不回头,我认准的事情一定要做成,你说我不顾一切也成,执著也成,不择手段也成,都是一个意思。反正对于电影,我就是这么一个人。
老实说,我是一门儿灵,不是门门灵。在待人接物方面,可能不是那么精致,不是那么面面俱到,我不是一个政治家,也不是一个团委书记,不可能照顾剧组每个人的情绪。但我没偷没抢也没骗过别人钱,所以我坦然。我犯不上对所有人好,我没那个精力,能把电影伺候好就够累的了。现在的情况,事实上是我们整个《可可西里》的核心团队都在《南京!南京!》剧组,我们这个队伍已经胜利抵达延安了,我们还要继续抗日,中间有一些跟不上趟儿的不合作的哥们儿,他们有这样那样的看法我觉得很正常,我不觉得这是多大的一事儿。
我感觉他们是为了铲除这部电影
记者:但那篇报道也质疑你对新的电影的运作能力。
陆:这点我也很奇怪,比如已经过去好几年的车祸,他却是以采访《南京!南京!》这部电影的名义来提这件事儿,感觉好像灭的不是我,是这个电影,是这个项目。你想要消灭陆川,你就去采访陆川,可他们并不想让这电影能拍出来,这点让我感觉挺奇怪的,是谁不希望这部电影拍出来?
我觉得对中国电影来说,这样的电影其实是应该拍出来的,但我感觉他们是为了铲除这部电影,在这个电影还在酝酿的过程中就准备去铲除它。
至于我的能力,我每次在剧组开会的时候都说,我们没有一个人有能力驾驭这部电影,这是中国没有出现过的一部电影,所以我们要竭尽全力,我们要全面提高制作的标准和精度。但是我又非常有信心,因为能力是可以在电影中成长的,没有一个孩子生下来就破奥运会纪录的,都需要过程。我们就是一群在冲刺纪录的成长中的孩子,我们胆大妄为,我们怕什么?
记者:那么你会不会因此感到压力?
陆:今天你来到这儿,看到我们的工作方式和工作状况,你就会知道我们这辆战车已经不是任何人能阻挡得了的,没有什么力量能够颠覆我们!其他都是没有意义的,其他的东西等到一年以后我们来看电影再说吧。可以说整个《可可西里》团队的核心都为这个电影在夜以继日地工作,所以我不知道他们挑两三个被团队淘汰的人说这些话,用意何在?但我觉得也不用去回应,因为都是没有任何依据的东西,而且是谩骂性质的。
我不可能被这么一篇报道打倒
记者:可能他们就想让你暴跳如雷。
陆:(笑)他们肯定希望我暴跳如雷,但我觉得无所(谓)啊!好歹张钰(blog)和饶颖(blog)人家还敢于用实名(笑),可这些记者却不得不用匿名的方式去做这些事儿,所以根本不值得去聊。我们剧组都看了那篇报道,大家都笑,有些人说:导演你竟然这么操蛋,我们要小心了。我跟制片主任说,咱们将来合同中一定要加一条,不带出去骂人的,有意见当面提。大家都笑。
记者:但这篇报道很有可能影响你在电影圈的信誉和品质。
陆:我觉得在一小段儿时间内有这个可能,但最终能让历史和观众记住的是作品。如果我可以被一篇报道打倒的话,我觉得那我就活该被打倒,我觉得重要的是我们在做一个真正有意义的事情,不可能被这么一篇报道打倒。我们是在真诚地做电影,观众最终会从电影中看到我们的诚意。他们希望这部电影弄不成,我觉得他们反而是在激励我,激励我把事情做好,是对我们这个团队一个很好的激励。我只是觉得他们这样做有点儿早(笑),您应该在电影出来之前再做这事儿,那时候对您才最有利,现在反而会激励我们把电影做得更好。
我不做《南京!南京!》,谁做?
记者:南京大屠杀这个题材其实是很多人都想拍却又不敢拍的,因为很难表现到位,除了那些惨烈的场景,我很想知道你拍摄的《南京!南京!》有什么不一样的视角和不一样的震撼?
陆:我们这次是从一个中国军人和一个日本军人这两个人的目光去看整个事件,目前我也只能说到这儿,至于说它拍出来之后到底能否让人震撼,得让片子说话,现在只能把事做好。
记者:怎么想到要拍这个题材的?
陆:因为我在南京上过四年大学,所以这个种子是很早就种下的,至于它什么时候能长出来,要看时机,《可可西里》之后想做这个电影的欲望噌地就出来了,《可可西里》之后手上也有其他两个题材,但这个是一直想做的,那两个是后冒出来的,其实心里也一直在对比,《南京!南京!》可以说是离我的距离最远的,比如说我现在做一个两三千万的戏,可能没有那么多困难,别人也不会说什么,包括这家周刊也不会用那样的标题,拉这么多人马来攻击你围剿你,不会招这么多人恨。但恰恰是因为这样我反而觉得应该做,我不做谁做?但我没想到做这个电影会招人恨,这样的电影其实谁都可以去做,谁都可以冲这个理想去努力,你为什么要来围剿?做很多圈套、布很多局来围剿?这很过分,我们只是想做一个心目中的电影,不知道哪儿得罪了这个媒体或这个记者,让他们这么迫不及待、穷凶极恶地跳出来挥舞棍棒挥舞砍刀,而且不顾事实。
仇恨会让人失去理智
记者:以前也有《屠城血证》、《南京大屠杀》等电影,你有没有参照过?
陆:我很早以前看过,当时在南京,我对中间有一个东西不是很喜欢,就是在屠杀那样一个大事件中,用中日婚姻这个点来衔接,其他东西都忘了,这点我不是很能接受,它影响了我对整个电影的接受。另外我这一段时间在研究整个南京大屠杀的史实,我了解到中日双方在整个事件背后、幕后,有太多太多不为国人所知的秘密,我们一直在说别人在篡改教科书,但事实上我们自己对这段史实也没有完全梳理清楚,我们对这段史实的认知也不是很清晰,甚至是回避的。我们只有了解当时面对的真正的对手到底是谁,才能真正去了解整个事件的原因,我们才能吸取这个教训,才能在未来的时间里永远让这个惨剧不再发生,否则的话,我们只是仇恨、仇恨、仇恨,仇恨有时候会让人失去理智。
我要让大家知道我们到底是怎么败的,而且事实上当时在南京城内是有抵抗的,可这种抵抗也被有些人故意抹杀了,这其实也是让我很痛心的,因为真是没有抵抗的话,我们民族真没有希望了。我们想真实再现,哪怕这部电影只是全景化地真实地再现了南京大屠杀,我们也是有贡献的。先做到这一步,将来这部电影才可以再从里面截取一些东西去拍人物去拍故事,但首先我们得有一种真实再现的、一种文献性的价值,但我对这部电影的愿望显然不仅仅是再现,我希望对人性有一个新的深入的看法,但那就是后话了,要看我们能走多远,这个不能吹牛。
记者:整个影片的拍摄和制作需要多长时间?
陆:明年一月份开机,十二月份做完后期。
记者:我刚才看了试片,都是黑白的,是不是全部影片都是黑白的?
陆:还没有最后定。我们做了几次试片,还不是很好,看胶片的话还有很多问题,我希望到时候能让人吓一跳,以为是纪录片,但实际上是我们拍出来的。但我也希望它不仅仅是纪录片,而是电影,是有诗意的。《可可西里》在这种电影美学的探索上完成了一小步,在这儿要完成一大步。
我心里已经有底了
记者:这是你第一次运作这么大规模的电影,难道没有压力?
陆:我越来越觉得没有任何问题,你今天在剧组已经看到了各个部门的筹备情况,我现在已经很有底了。场面的控制可以分解成为很多很多细碎的细节,当所有这些细节都已经了然于胸、成竹在握的时候,当所有的质感元素都控制在手里的时候,就没有什么是可怕的了。所以我心里很踏实。我还没让你看我们做的坦克呢(笑),看了能吓着你,完全一比一的,进退自如,我们在一个工厂里面秘密制造。拿任何一种粗制滥造的照相机去拍它,它都非常的真,因为它本身就是真的,而且我们现在请了香港的特效在帮我们做,各个门类都挺硬的。
记者:除了南京,影片还会在什么地方拍摄?
陆:四川南充市可能要搭景,因为当地政府很热情,更重要的是,嘉陵江边上有一片荒地,它的整个景观面貌酷似1937年南京郊区。我们手头上有几百张从日本买回来的关于1935、1936、1937年期间南京郊区周边地貌的照片,当时日本人为什么拍呢?是他们的谍报人员拍的,他们当时为了做这事儿,进行了很长时间的准备,当时就连南京城里哪儿有一口水井,在日本的军用地图上都有,所以就算你打进去以后,就算你把自来水厂炸了,他照样能在井里打水喝,他们是很周密的。我们买到了这样的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