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7日晚，应Mtime邀请和一帮著名ID一起去长虹影城看了《伤城》。然后给出了这样一个挺高的分数。我向来以为，给一部影片打分，要在影片所属的序列中打分，比如首先区分一下商业片或者艺术片，之类。那么《伤城》的分类首先应当属于侦探片，其次，应当属于惊悚片。而自然，它属于港产商业电影。那么在这些系统中，给它一个8分或者四星应当说还是公允的。
《伤城》是一个典型的香港故事。所谓典型的香港故事是大概只有香港人才会迷恋的，在暧昧的身份关系中挣扎，寻找，反复迷失自我和最终被确定身份的故事。其社会心理依据不过是九七前后，香港人在自我身份迷失上不断被强化——香港一直以来的殖民地身份，以及在冷战时期的特殊政治战略地位，决定了香港人必然的身份认同感的混乱，这一切在“后九七时期”是必然被强化的。典型的影片如《无间道》，而相同的导演和编剧使得《伤城》在这个意义上被更加强化，似乎再说这些都没什么意义了，因为从很多角度看，《伤城》都是《无间道》的成功模式的延续：《无间道》式的警察和黑帮纠缠的故事，《无间道》中混淆和暧昧的黑白关系、善恶指认。而且《无间道》中的双线结构再次被沿用，只是观众认同的指向则因梁朝伟的独白由《无间道》中的两人偏向了一个人。此外，还有《无间道》式的类型化人物处理，尤其是梁朝伟的扮相，无论是阴郁还是居家男人的处理，怎么看怎么脱不去《无间道》中刘德华的味道，甚至扮相，无数次让我联想起那个经典的刘警官。而金城武这个私家侦探的人物也相当的类型化，甚至包括他跟警方的良好关系。片中的两个女人基本是符号，连类型都说不上，让人会心一笑的是舒淇的本色演出，啤酒妹……好吧我承认我挺邪恶的，那么《伤城》看什么？
看其中港片的精巧。看那些精心设计的噱头，看其中的豪宅和YY，看帅哥美女们的表演，看导演营造的很有水准的惊悚气氛。看那个男人隐忍多年的精心布局，看他残暴和温良的双重人格，看那跨越二十多年的悲惨往事。但是《伤城》还是有些不错的地方。下面随手写几个：
一是梁朝伟的眼镜。这是一个很刻意的道具，梁朝伟摘下眼镜的时候也是他卸去伪装的时候，或者，是他像自己的时候。我会把这个道具理解成导演利用梁朝伟在观众中早已被接受和定型的形象而做的一个变奏，毕竟我们很少见到带着眼镜的梁朝伟，由此，当他戴上眼镜的时候，也正是他试图改写自己身份的时候。在影片同《无间道》同出一辙地避免用镜子这种滥套来指称两重人格的时候，这个人物内心的外化方法处理得还是很有味道的。
二是时空的拼贴。《无间道III终极无间》中，刘麦二位导演将故事的非线性叙述运用的相当娴熟，而在《伤城》中，他们选择的处理方式是直接打破蒙太奇，运用特效在同一个地点造成不同时空的交叠。典型的场景如医院、酒吧、豪宅，而这其中充满了真实和虚构的互相交叠。视觉上呈现为黑白和彩色的交叠，或者是正常色彩与高调高饱的过曝色彩的交叠，有的时候跟叙述同时出现，有的时候便是幻觉，或者是回忆，或者是想象。可以理解成一种特殊的闪回方式——人物和讲述中的人物同时在场的闪回。
三是富有表现主义的俯角镜头。那场漫长的追车戏(我始终认为这场戏拖慢了节奏)中时时浮现的俯角镜头，很是具有风格特质。倘若因此将梁朝伟饰演的人物解读为香港这个城市的象征，怕是过分牵强。但这些镜头却实在隐隐叙述这个故事中香港的重要。既然是黑白本来就无所谓分或不分，那么实际上，也只有这个大全景下的香港，才是适合这个故事的发生地点。
四是金城武的人物主题音乐。基本是单吉他，很多地方用了轮指技法，很是不错。是在指称金城武不羁的浪荡形象。相比而言其他的音乐表现性也都不错，像梁朝伟的人物主题，便是电子合成器音效和提琴的斗争，只是没有金城武的人物主题来得好听。
五是这个题目。中文名是《伤城》，我的题解是“身份之伤，忏悔之城”。这个解读是从英文来的。Confession of Pain，那么是谁的忏悔？容易读出的是梁朝伟最后的自杀是他的忏悔，然则与其说是忏悔，不如说是他如金庸笔下的萧远山，二十年来终于报了大仇，却发现是一场空，依然是什么都没有。于是不如死了还干净，一了百了。再读便是徐静蕾(blog)父亲和老仆的忏悔，在香港闭门不出，还心向佛祖——说是避祸，我看来还是忏悔多些，尽管现世报来得真是快。然后就应当是徐静蕾和金城武赎罪般的行为，徐静蕾替父亲，金城武替自己。自然导演想给我们看的还是这个城市，这个以复仇之名缔结的家庭破败了，而另一对新的情侣正处在热恋之中。他们的身后是整个香港。那么是救赎，然后新生。
记得一个说法，貌似是希区柯克说的，说三流的导演讲故事，是三个人坐在一起吃饭，然后桌子底下一个炸弹爆炸了；二流的导演讲故事，是三个人坐在一起吃饭，然后用镜头告诉观众桌子底下有个炸弹，不断地来回切换，时间流逝，然后炸弹爆炸了；而一流的导演也是告诉观众，桌子底下有个炸弹，但是，这三个人坐下之后，开始不断地有机会离开，然后又不断地被绊住，如此便是十分紧张。用这个标准来看，《无间道》差不多是个一流故事，《伤城》达不到一流是肯定的，但确实比二流故事要好。有朋友说这个故事如何漏洞百出，比如梁朝伟机关算尽就忘了那个球拍，而且只有金城武才发现了秘密？比如那个莫名其妙的被煤气炸死的杀手究竟什么来历？比如徐静蕾就那么心甘情愿地吃药？我觉得都无所谓，导演和编剧自然能把故事说圆了，尽管未必合理，至少故事是自洽的。而我不算太满意这部电影，除了痛恨这个不靠谱的梁朝伟配音之外，这个故事的枝节着实是太多太杂。《无间道》多好啊，紧凑的90分钟，而在我看来《伤城》完全是个90分钟可以讲完的故事。但抛去这些不谈，我很是喜欢的一点，却是梁朝伟一句成了真的谎言：
他说，我从小就没有家，我们不能再彼此不信任了，否则，现在这个家也没了。
他说那句话的时候戴着眼镜。而他把戒指戴在死去的妻子手上的时候，他想的也是这句话吧。胤祥/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