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滩画报：究竟是RogerWaters 还是PinkFloyd

　　Roger Waters 长得有些像影星理查德·基尔，今年62 岁，英国人，离过婚，有一个不到十岁的儿子。他出生不过几个月时，母亲得到他父亲死于二战战场的消息。难以估想这个处女座的单亲男孩在童年时体验了怎样的苦难。

　　总之，他一生都在越来越愤怒并敏感地反刍着那段梦魇。他的歌词、他的音乐所表达的情绪，皆在几乎极端地苦系着个人自由，不惜以极政治的方式唾弃政治，以说教的口气令人们去防备任何思想控制，最后不得不坠入个人主义的悲观、黑暗与厌世之中。他的软弱如此动人。

　　今天，他热爱

高尔夫和猎狐。机遇与天分以及伟大的Pink Floyd，放任了他的天真和骄纵，他希冀如神子般去检验人世的叵测与无妄，而在高尔夫可能造成的挫败里，这个人感到了人世的兴奋；猎狐，尽管他对杀死那些无辜的动物感到抱歉，但还是坚定地认为：“我还是非常不赞成布莱尔政府几年前为了保护农村居民的利益而颁发的反对猎狐的法律。这引发了英国近年第二大的游行示威。唯一一次比这个还要大的是超过50 万人参加的反对入侵伊拉克的示威游行。这两件事情，让我感到法律的荒谬。如果布莱尔将这些猎狐者投入监狱的话，那么势必将引发一场巨大的革命，甚至会引起一场不小的内战。”

　　上段言论，皆来自他为了宣传这次“Dark Side of the Moon”全球巡演而同意做的唯一访谈。从这次上海演出策划方了解到，Waters 不愿在巡演路经的各处接受访问，因为他已被人们总要喋喋不休地向他提到Pink Floyd 的情形搞碎了脑袋，于是不如一次性地回答各种可能的提问。他和Pink Floyd 间怎么剪怎么理仍乱成一团的关系，恰应了他的脾气和

星座。

　　从上世纪60 年代到今天，Pink Floyd 可分为三个时段。

　　乐队尚没有名字时，Waters 将当年的高中同学、年仅20 岁的Syd Barrett引进乐队，后者在气质上与那个造反年代更为合拍，不但为乐队起下了名字，成为其首张唱片的主创者，并造就了Pink Floyd 的第一个时代—这个阶段留下的录音及Barrett 本人的传奇人生令诸多Pink Floyd“原教旨主义者”挥动的旗帜至今仍未降下，去年Barrett 去世，更是引发了全球纪念。在音乐上，Barrett所主导的在毒品催化下的迷幻风格、那种理性之外的诗性呓语，与多数人印象中的Pink Floyd 音乐不沾一点关系。

　　由于癫痫和滥用毒品，Barrett 如一个疯子般成了乐队的绊脚石，从上世纪60 年代末他被乐队开除之后一直到1983 年专辑“The Final Cut”推出为止，Waters 成为乐队灵魂。这就是Pink Floyd 的第二个时期—如果Pink Floyd 仅可保留一种风格、一个阶段的话，相信绝大多数人都会选择Waters主导Pink Floyd 的那十数年，从实验的“Atom Heart Mother”(1970)到悦耳的“The Final Cut”，Pink Floyd 以超人的能量与才情谱出了欧美摇滚乐史上足以令人敬畏的一章。特别是“The Wall”和“Dark Side of the Moon”两张唱片，其

歌词深邃的隐喻、曲目构造的匠心与音乐朴实处的瑰丽，已成为摇滚乐永远的经典。作为贝司手兼主唱之一，同时是乐队多数曲目的词曲作者，Waters 个人纠拧繁复、黑调哀绝的政治论调，渐渐在成为乐队态度的同时，亦令其他成员看不顺眼。

　　Pink Floyd 另一位元老级重要人物，是曾取代了Barrett 的David Gilmour，今年整整60 岁，迄今仍是Pink Floyd的主吉他兼主唱。20 多年前， 他和Waters 吵得不可开交，无法忍受Waters 对乐队意识主张的控制，在音乐的具体操作上两人也难以磨合。另一边，Waters 却一点都不愿妥协。回头看这件公案，极其复杂并相当有趣。Waters百分百地认为没有他的Pink Floyd 就不再是Pink Floyd，他不过是囿于当时的合同而尽可能周全，同时依旧再霸道地玩游戏，并毫不心虚地将没有离开乐队之前个人做的唱片“The Pros and Cons of Hitchhiking”视为Pink Floyd 的新作。

　　Gilmour 亦一直没有胆气认为自己有本事可以担下Pink Floyd 的名号，并做出为其他乐队伴奏、出个人唱片之类的事—若非唱片公司明白Pink Floyd 的价值如何连城、Waters 妄然宣布脱离乐队的话，Gilmour 或已成为一件整日希冀别人帮他抹尘的古玩。总之，1985年，Waters 自大地公开宣布自己不再是Pink Floyd 一员，他本以为乐队会随即解散，没料到Gilmour 竟堂而皇之成为乐队的新领袖，从那时迄今，成就了Pink Floyd 的第三阶段，出了两张唱片，且每一张都不知比Waters 的个人作品多卖了多少倍。

　　是非缥缈，尘埃冥冥。在这次巡演访问里，Waters 说这一生最后悔的事就是在他离开Pink Floyd 时说了那么多“伤朋友”的话、做了那么多小孩子的事。不久前，欧美巨星偕演的慈善演出Live 8 里，Waters 终于跟Gilmour 同台，却未尝料到后者竟对媒体说：“不管Roger在不在都一样。”真难过。据传，他这次上海演出中，Gilmour 等Pink Floyd 的老友都会过来，但一不会同台，二不会接受访问，他们就是在台下看，也可能会戴个檐很深的帽子，成为任一个在城隍庙转一转的外国老头。

　　一部分死硬乐迷认为Waters 离开乐队后的个人创作才是“真正的Pink Floyd 作品”，但是更多的人是只认品牌不认人，Gilmour 时期Pink Floyd专辑在排行榜上的位置，皆高于Waters个人出品几十名。令人伤感的是，无论第三阶段的Pink Floyd 还是Waters 自己，都无法再延续乐队第二阶段的辉煌—Gilmour 在歌词上难以达到Waters社会批判层面上的深刻，在音乐上也无法延续已成为Pink Floyd 标志的专辑概念性的完整，乐队失了大气，仅堆砌了一些对人生唉声叹气的小调；Waters 个人唱片的品质明显优于Pink Floyd 的新作，并在听觉上也更像旧时Pink Floyd的后续，但也因为过于强调和维护自我风格而难以超越过去，甚至在固步自封。他自己最优秀的唱片“Amused to Death”(1992)被他评为自“The Wall”和“Dark Side of the Moon”之后“个人”最好的作品；这张专辑确实精妙，细琢每个细节，力求面面俱到，并在录音制作上成为近代最出名的摇滚乐发烧碟之一；但是它太用力了，虽谈不上过犹不及，依旧太用力了。于是当这张唱片在市场上落败于Pink Floyd 同时推出的专辑“Division Bell”之后，Waters 一直显得灰心丧气，从1992 年至今，他只推出过一张录音室唱片“Ca Ira”，是一部歌剧。

　　不客气地讲，Waters 和今天的Pink Floyd 都在啃他们在20 年前储蓄的老本，并忙于不断修订他们对Pink Floyd 这个词组的使用权限协议。在这次巡演之前，Waters 表示“Dark Side of the Moon”会在演出的推动下再次进入排行榜前列—天啊，这张专辑曾在Billboard 前200 名里徘徊了20 年，已创下了吉尼斯纪录，就请Waters 先生饶了排行榜吧。

　　访问中，记者问Waters 最想去哪里，答案是：太阳，他演出的名字却是值得思忖的“月之暗面”—这一面的暗影，已不知从太阳处折了几折。

　　文/ 杨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