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形的翅膀》：心灵的翅膀

　　肢体健全的人很多，由此而怀着感恩之心珍惜自己已经拥有的条件建设生活、创造奇迹的人有限；遭遇困境的人不少，因此而精神重建、再拾信心、奋发有为的人，是值得尊敬和爱护的珍宝。飞翔，不能没有心灵的翅膀。冯振志导演的新国产片《隐形的翅膀》，就给您这样的思考、希望和震撼。

　　曾经波澜壮阔的中国电影，今天虽然数量繁荣，市场建设依然存在许多问题。当一部分电影人以全副的精力和勇气去创作商业片，孤弱而悲壮地撞击全球市场的窄门的时候；也有一批电影人，在电影的当下性、社会性、民族性方面做出自己的努力，比如大时代的小故事《三峡好人》、《图雅的婚事》，比如更写实、更富有行动感和建设性的《隐形的翅膀》。

　　《隐形的翅膀》讲的是一个青春美少女志华，刚刚中考结束、得到高中录取通知书，眼看着要顺理成章走向她和家长、周围的成年人们梦寐以求的大学之路了；一次放风筝，却打破了大家习以为常的命运秩序、改变了她的生命轨迹：风筝被风缠绕到高压线上，女主人公被高压电击中，伤势严重得医院都没有办法治疗；在巨痛和绝望中，好端端的她高位截肢、失去双手双臂。人生如戏，一个变量的介入往往导致全局的重大调整：有真人原型的女主人公已经如此不幸，厄运却没有就此收手；一个曾经健全的三口之家，从此压力倍增、风雨飘摇，爱女儿疯魔的妈妈在孩子刚刚起步准备迈向新的生活旅程的时候，精神崩溃，成为父女俩更加沉重的包袱和负担。

　　文艺作品是以细节组成并且逼近生活、吸引观众的。影片描写志华的母亲因为突然的家庭灾难不可自拔的过程，娓娓道来、惊心动魄。妈妈一天天变疯，从一惊一乍的软弱无助到痴痴地陷入自己的世界；在一场大雨天，妈妈全然不能意识到风筝是女儿的学费，将志华父亲日日夜夜做好的风筝拿出来在雨地疯耍。母女俩各行其是，志华一边在哭泣、奔跑、声声呼唤着不可救药的妈妈，一边不断地用下巴和肩膀夹着风筝收进屋里。身体的残疾、精神的残疾，所有的残酷、所有的无奈、所有的面对，都埋藏在具体真实的细节之中，内在的碰撞叮当作响。

　　在非常情况下，自虐、自残、自杀甚至都很容易，只需要瞬间的爆发和放弃就可以；但是如果朝着相反的方向努力，咬紧牙关决不屈服、坚毅地扼住命运的咽喉，重新开创一个崭新的天地，是极端不容易的事情。日久天长的跋涉，漫长日月的孤独，苦苦挣扎中的渺茫，每一步前进过程中付出的血汗和艰辛，都足以摧毁一般人的神经；青春期的小姑娘志华，陡然间丧失掉所有的生活自理能力，吃喝拉撒、写字上学都成为不可想象的困难，一辈子企求同情？受人照顾？悲悲切切、自怨自艾？

　　青春的活力、生命的奇迹，竟然也可以在绝境中重新绽放出希望的花朵，打开另一扇通向世界的天窗：志华依靠自己的努力，改变处境，自强自立。她一次次用腿脚来代替手臂，学着用脚来写字，用脚来切菜做饭，用脚来拿勺吃饭，用脚来洗脸穿衣，用脚来穿针引线，缝补衣服，用脚来梳头，甚至用脚和朋友的双手紧紧相握，传递友谊、鼓励和感动。当她用一只脚“抓”起一只又大又圆的红苹果，娴熟地送至嘴边，大口大口地咬起来；观众和她一起体会到前所未有的甜蜜，分享苦尽甘来的乐趣。在不遂人意的挫折之中，观众陪她煎熬，也欣赏她生存意志和内心世界的相应成长。

　　功夫不负有心人，但是结果是需要巨大的智慧、长久的忍耐、韧性的战斗、拼死的搏击、他人的帮助，甚至机会的垂青等元素综合发力之后才能够得到的。志华终于可以用脚夹着笔，写出漂亮的小楷字；志华在同学帮助下学会骑自行车、游泳，用脚夹着菜刀利索地切出土豆片。从小生长在农村，把上学当作唯一出路的孩子，在美丽的山水树林辽阔草原之间慢慢疗伤、成长，塞北坝上草原的天高地阔与“永不绝望的人生同样拥有宽广的世界”的主题相得益彰，蓝天白云之下女主人公一步步坚实地走向可能的目标、接近理想。

　　《隐形的翅膀》参加演出的约有30多位来自全国各地的残疾游泳运动员，2000年悉尼残奥会、2004年雅典残奥会上共夺5枚游泳金牌、打破3项世界记录的何军权，在新西兰残运会、“远南”残运会、世界残疾人游泳锦标赛上共获得6枚金牌的游泳冠军江福英，等等，他们积极的生活态度，他们经历不为人知的痛苦磨练之后成为生活的强者，与志华及其遭遇形成对照互文的关系。智华参加了高考，考分过了线，却因为残疾没有被医学专业录取；就在她刻苦备战全国“残运会”的时候，她妈妈知道了智华没有被录取的消息，经受不住打击，精神分裂症严重发作，一下子走失、最后在幻觉诱导下溺水而亡，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风筝”这一意象，是影片的一个有意味元素。“风筝”意味着放飞理想，但是，事情往往不以我们的主观意志为转移，挫折和负面因素往往是不可避免的；志华及其故事本身就是对坎坷人生的象征与隐喻。道路虽然曲折，前途却是光明的。自己的努力、同学的支持、收货人的恻隐之心、老师的理解、教练的激励和决不放弃，志华才能够住校学习、获得残疾人游泳冠军，并最终考上了体育大学。失去双臂的志华，终于可以飞起来了，观众也陪着她洗尽铅华享受到一种心灵飞翔的喜悦。

　　19世纪中叶以来，中国人民承受了数不清的苦难，经历过创痍满目的不堪，经历过凤凰蘖槃式的绝地重生、脱胎换骨，经历过20世纪的自我身份和方向反复确认，终于走到了今天的腾飞、发展时代。民族自信、自律、自力更生的旗帜，引导我们走向现代化、走向世界、走向未来。

　　“上天在给你关上一扇门的同时，为你打开一扇窗。”人生是不断超越自身的体能、战胜对手和困难、战胜生活中不公证遭遇的过程，《隐形的翅膀》坚信这一点，它不仅仅局限于残疾人题材、青少年题材，它所反映的主题是世界性的、具有难得的普适性，形式稚嫩朴素甚至难免粗糙，却唤醒人类良知和对人类强大主观能动性的由衷敬仰。

　　左芳 中国传媒大学广播电视艺术学博士

　　新疆师范大学人文学院中文系教授

　　2007-6-18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