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疯了--评电影《彩票也疯狂》

　　是人性的，或是涉及人性的，大抵都离不开兽性。

　　——芥川龙之介《侏儒语录》

　　这是我看完这部名叫《彩票也疯狂》的电影最后那精彩绝伦的超现实主义结尾之后的第一反应，也是片中人物们的最后状态：反目成仇的亲朋好友围成一个圈，阳光洒在他们的脸上，镜头一个接一个的给这些脸庞特写，不是切，而是环绕，旋转，再离开，再到下一个人。这个移动长镜头仿佛是与那紧张剧情合成为了人性准则一样的注视着每一个人，考验着每一个人。摇滚乐轰鸣，漫天人民币飞舞，简直是将天空与屏幕都染成了火红色。这么热闹的场面，除了疯狂之外，我们还能找出什么词来形容？

　　一桩肇事逃逸案，一张价值一千二百万元巨款的头奖彩票，一桩绑架案，两个都梦想成为富翁的朋友相互背叛，两个同样因为巨款而陷入绝望的家庭，所有黑色电影所应该具备的元素这个故事全部都包含了。做为一个看了将近两千部电影的影迷，在我目光所及的范围之内，它的人文光辉已经远远高于了其它的那些所谓“中国式”的黑色电影。它不避重就轻的装

幽默，也不故作深沉的假悲悯，它镜头酷的吓人，除去必须的正反打之外，机位刁钻到了几乎没有一个在正常机位用正常拍法拍摄的镜头。镜像的使用疯癫，神经质，甚至还有些孩童般的天真恶作剧。这部电影总是在人们争吵或者偷情的难堪时刻通过镜子与可以反光的灯罩把观众的眼睛变成悲伤的偷窥者。镜像使用在这部电影里面最起码有三处之多，每一次都冒险的让我提心吊胆，因为一旦使用不恰当，就会出现弄巧成拙的间离效果，让观众从剧情里面跳出来。可奇怪的是，虽然我所担心的事情没有出现，但它也没有像奥逊。威尔斯在《上海小姐》里面一样的让镜子成为主人公审视自我心中那恐惧与怀疑的镜子，《彩票也疯狂》从开始到结尾无论是影像风格，还是故事的讲述方式，始终都是它自己。我们几乎找不到任何可以与这部影片相对称的电影。它不克隆大师，也不翻版热门影片，就那么拧巴着，兴高采烈的讲述了一个让我们吃惊的黑色故事。就连镜头剪辑与转场，也生猛的无所顾忌，在出人意料处噶然而止。仿佛当年法国新浪潮那些愣头青小伙子们一样，酷的犹如电光火石一般。不，甚至不用提法国新浪潮，或者黑色电影，这部电影丝毫不需要任何标签就足够让它自身骄傲了。正如我在上文中所说的，它就是它自己。

　　那么，下一个问题又出现了，如果“它”不像其它中国电影那样一下子就能让人看到狐狸尾巴，那么尴尬的话，如果它真的已经成为一个个体可以值得被研究的话，那么，这个所谓的“它“究竟是什么？

　　在这部电影里面，我们能看到一股新的血液，一种中国电影里面从来没有出现过的目光。那目光冰冷，残酷，而又充满了悲伤，仿佛一把手术刀一样，狠狠的剖析着当下中国人的现实处境与人性。是的，我终于说到了人性，中国电影里面到处都是乡愁，大侠飞来飞去的想象力与闷得要死的现实批判。却从来没有过一部电影能够像是《大开眼戒》或者《八美千娇》一样去剖析人性当中那恶的一面了，别说剖析与批判，就连对于人性恶的想象力，在中国电影里面也是缺席的。因此，在每一个故事里面，生活总是莫名其妙的在变糟，总是仿佛真有一个上帝在折磨世人一样，于是人就不用再承担责任，承担罪恶了，因为人自身的一切其实与自身无关，大家只不过是看了一场电影罢了。这样滑稽的场面我想到《彩票也疯狂》上映的时候应该能够结束了。它简直就是人性恶的大百科全书：背叛，猜忌，嫉妒，吝啬，愤怒等等等等，不仅恶，还恶的十分精彩，甚至都精彩到了疯狂的地步。如果你曾经像我一样想象过自己假设中了五百万元头奖会变成什么样子的话，那么你一定会熟悉这部电影的剧情，进而会喜欢上这部电影的。那里面的每一个人物仿佛都是你，就像这世界上面的每一面镜子都能映照到你一样。如果你已经厌倦了飞来飞去的大侠，软弱无力的批判与不知所谓的呓语，那么你一定要去电影院里面欣赏这部电影，因为这不仅仅是在拯救中国电影，同样，也是在拯救我们自身，让我们自己那如同口香糖般无味而又柔软的生活与人性再次变得坚硬起来吧！以那张一千二百万头奖的彩票之名，让我们再次像曾经那样幻想自己一夜暴富吧！尽管那只是一个幻想，但它足够精彩与疯狂，就和这部电影一样疯狂。

　　肖睿

　　北京电影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