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戒》：天寒地冻时分 看得透心凉

　　等了《色，戒》两个多月，终于在天寒地冻开始的时候，看到了这部同样透心凉的电影，简单一句话，电影说的是一个女人去色诱一个汉奸，最后一刻心软放过了他。

　　好多事情如果真要总结起来，就没有话说了。

　　张爱玲是鲁迅之后，我最喜欢的第二个中国现代作家，两个人都清醒，而男人的清醒和女人的情形是大有不同的。她花了整整二十年的光阴在这个故事上，到成稿却只是区区一万字有余，其中大段的留白是预先设置的，抑或是后来删去的，如今我们已经不得而知，我只知道这个故事对她来说太重要，甚至令她反常地打起笔仗来。如果说之前同傅雷的论争是纯粹基于文学观念上的差别，那么和“域外人”那场的声势浩大的笔战则全在撇清自己与文中人物的关系。有道是剪不断理还乱，张爱玲心里最为隐秘的伤痛还是在三十年后被李安的胶片大白天下。但是我以为，如果她倘若能看到这部电影，心里也许是欢喜的。

　　几个学生莽撞地策划什么暗杀行动，她就那样被牺牲掉了，没什么名目也没什么结果，她后来说“我就是傻”，她可不就是傻嘛。政治之于女人是残酷的，反过来女人之于政治也是淡漠的：她能记得的初衷也许只是一双清澈的眼睛，这场计划对她来说不过是一场没有重来机会的戏，她要做的是让对手相信，让自己相信。可是戏还没开始，对手已经走了。她一个人躲起来三年，我想她一点也不甘心，这里说的不是报国热情，而是她那莫名奇妙的牺牲，所以当组织找到她要她继续色诱当年的那个人，她一口答应，她的倔强要她为自己的牺牲要个说法。

　　他们再见面时，他更清瘦更阴郁了，他说三年前不是这样的，然后粗暴地羞辱她，王小波说中国是SM大国，可不就是嘛。他是个特务，可他也许曾经浪漫温柔、充满抱负，不知怎么的就开始孤独怕黑暴虐......没有活着的感觉，除非，除非他把她折磨到流血、哭喊。我想他自己也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会钻到她心里去，也没想到她也会钻到自己心里来，这段从欲开始的关系最后竟然以情收场，

　　她已经在自己的角色里迷失，分不清自己是王佳芝还是麦太太，所以她跟他娇嗔对他哭诉为他唱歌都是发自内心；他慢慢信任她，即使她进来书房也没有厉声喝斥，居然还在她面前落下泪来。他们唯一一次走在阳光下，他用手轻揽她的腰，陪她去取那枚惊世骇俗的戒指，对她说“我和你一起”，就是这句话，救了他自己的性命。他逃走以后，她如步云端无所适从，欢快的三轮车夫问她是不是回家，她说唉，可是哪里是她的家。他最后坐在她已经不再的床边暗自伤心，一抬头好像一夜间白头；她在刑场看到了昔日的同学们，他们让她走上这条路，她让他们走到这里......

　　李安的剧本把当年的留白填上了，顺带填上了做电车时爱伸出头去吹夜风的张爱玲的影子。这样一个故事在那个年代是有原型的，无论是不是从胡兰成那里听说，张爱玲都该有几多唏嘘和感叹，但是她藏着掖着，怕说多了一不小心把自己的心事也抖露了出去，“要得到一个男人的心，要经过他的胃，要得到一个女人的心，要经过她的阴道。”

　　然而最大的玩笑在于：她和他都不过是各自阵营里的一颗棋子，是乱世洪流里的一只蚂蚁，滚滚红尘里，怎能“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美国电影协(blog)会”把《色，戒》定为NC-17级，香港当局也正是把它定为三J片，怎么也想不到以克制自津著称的李安拍完了让全世界异性恋激动的《断背山》之后，带来这样一部电影，还凭借它从威尼斯再次捧回了金狮。作为华语电影的骄傲，《色，戒》理所当然应该与广大内地观众见面，然而鉴于国内电影市场尚未实施分级制，要求所有进入院线的电影都必须做到“老少皆宜”，“总体思想也应该积极向上，以弘扬真善美为主”，于是，李安勇于“自残”。这里面的原因很简单，与其被“一次击毙”或是让“剪刀手们”残暴生硬地操作，不如自己亲自动手最大限度地给观众留些余地。最后，国内观众能在电影院里看到的就是145分钟的“卫生版”《色，戒》。

　　然而我想说的是，剪去了包括暴力、飙血、裸露、SM等在内的12分钟的镜头之后，《色，戒》就“老少皆宜”了吗？

　　王佳芝和易先生之间的爱始终与身体的发泄交织在一起，“他像一条蛇一样，不仅要钻进我的身体，还要往我的心里越钻越深”，李安用王佳芝的台词艺术地表达了张爱玲原本过于犀利的言辞；他们最终是相爱的，革命组织不承认也不行，从欲开始到情结束的爱也是爱，爱上特务也是爱；一个特务头子可能曾经也是浪漫温柔、充满理想的，就像邝裕名如果活下去很可能会变成老吴，老吴，还不是一样无情残忍......这些主题或细节，都不能算得上是严格意义的“积极向上”，更谈不上“弘扬真善美”，好在审查工作一直流于表面，否则这部电影我们看不到一分钟。

　　也许我的担心是多余，因为少儿还不懂。

　　PS一下，易先生得知有被暗杀的危险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逃跑了，在场观众无不为梁朝伟(听歌)“厚积薄发”的敏捷身手惊叹，我想说的是根据我亲身经历，他真的是来去如风……孙迪/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