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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日报》:谁更需要“许三多神话”?http://www.sina.com.cn 2007年12月29日11:34 北京日报
许三多 2007年一部电视剧几乎成了神话,那就是《士兵突击》(blog,士兵突击吧)的全国热播。热播本身,只是电视剧收视率的神话,其中有着诸多因素,比如当代军事生活和精良武器装备的展示,对那些武器迷和军事迷来说,就是个不小的诱惑。比如无处不在无时不有的小品性场景和对话,会让观众有节奏地放松自己。还比如精良的制作工艺。比如以适度的批判视角,写实性地对军营内部生活的反映(看守驻防部的那四个孬兵,钢七连集体蔑视许三多的不良军风,等等)。但是,一部电视剧的神话,很快就演变成了剧中男主角许三多的神话。这一裂变,令人震惊。 神话的诞生: 完美的道德+本能的服从许三多何许人也?冀中山村的一个普通农家儿子,正读初中,快升高中。但他父亲对一乐、二和、三多这三个儿子的统一指望就是当兵。一乐、二和,都白扔了体检费,于是最后的希望就是许三多。三多体检虽然过关,但在部队来人家访时,明确表达了遗憾:部队要求至少高中毕业生,三多只是初中。三多父亲孤注一掷,大摆家宴,现场让三多演示记忆力、知识储备、长途奔袭能力,甚至让三多上树。本就不愿当兵,想要继续上学的三多当着部队家访人,也就是此后三多的班长史今的面儿,与父亲发生了不少冲突。于是,三多的诸多美德得以一一展示出来,他诚实,善良,木讷,是个一张口就把心窝子亮给人家的透明人。史今为许三多的伟大而完美的人格彻底征服,于是擅自将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入伍要求做了现场修改,将许三多招入部队。 这是电视剧在第一集中就向观众重点介绍清楚的,即许三多是个道德品质上完美无缺的好人。到了部队中的许三多又是怎样的呢?因为愚钝,新兵训练结束后,许三多被分派到红三连的一个“问题班”中,这个班算上班长只有四个人,孤零零承担着看守驻防部的闲差,日间主要活动是打扑克赌输赢,插科打诨,聊以度日。许三多来了之后就显出了另类,他处处以军人准则要求自己,与四位老兵格格不入。但是,他的伟大人格力量再次感染了这些孬兵,并因为带头修路,受到团长重视,抽调到有名的钢七连。许三多在钢七连面对的是另外一种军人规范,即争强好胜,处处不甘下风,集体荣誉高于一切,包括个体生命。许三多虽然品德高尚,但军事技术疲软,除了班长史今,从连长到老末白铁皮,几乎都是冷嘲热讽。许三多自卑,愧疚,不知所措。还是在史今的疼爱和打骂声中,终于战胜了自己,再加上超人般的意志,终于成为享誉全军的A大队的一员。一个真正的战士,锻造成功。 许三多就此成了神话。 许三多固然也有着众多优秀的品质,比如顽强的意志,友善的作风,集体荣誉感,生命庄重性,鲜明的是非观念,笨鸟先飞的竞争哲学,事在人为的实践美学,追求有价值、有意义的生命体验,等等。但是,这些因素,只能论证出许三多是一个优秀的士兵,一个积极上进的人,一个称职的螺丝钉(听歌,螺丝钉吧)。导致许三多被神话化的,应该是两个关键之点:一是超人的完美道德,二是本能地对部队军事纪律的严格服从和执行。 我们知道,任何社会的具体环境,比如官场,商界,学校,甚至慈善机构,都有各成员必须遵循的种种规范。这些规范虽然大部分是正确的,但没人敢说它全是正确的,当然更不可能全是错的。而且还有许多无法简单正误判别的灰色地带。如果要让一个道德完美的许三多完全避开那些错误的明规则或潜规则,或者灰色规则,就要找一个只有正确规则的环境,而这个环境只能是军队。当然,类似的也有,比如监狱,感化院,教会等等。但军队尤其明显。军人只要服从,就是正确的。从而由果推因,只要是军令就都是正确的。服从这种军令,自然也是正确的。这一点已经被约瑟夫·海勒的《第二十二条军规》论证得很成功了。在正确地服从正确的军令的士兵面前,任何人都会感到无地自容。何况本来就是一个完美道德的许三多。于是,剧情中我们就发现一个凡人面对上帝时候的感慨,即张干事前往看守驻防部采访许三多的先进事迹,在逆光之中,看到坚守岗位的许三多的身姿,连声惊呼,感叹完美那一段落。 于是,一个假定的人物——超人的完美道德,在一个人造的正确规则之中——军营,就完成了一个神话的想像和构造。 谁更需要许三多神话 神话化的许三多,天然的就有一种趋善远恶,趋真避假,趋美弃丑的本能。对部队规章和纪律服从和执行的本能。这已经是神性,而不再是人性了。为了实现这种神性,剧本不惜违背客观逻辑,比如他对别人话语意思的理解。如果这些话符合他的荣誉感,上进心的,哪怕是曲折复杂的暗示,他也能明白。但对不利于他成长的教唆,或者开导、诱惑,即使说得再明白,甚至观众都以为那更实际更合理,他也会因为自己的愚钝而作相反的理解。他还经常会自己悟出一些朴素的真理。不是普通,而是真正的哲理,一如上帝的冥想和启示。 试想,这样的人间之神,别说史今、伍六一,高连长,袁朗,就是总司令出马,该汗颜的时候照样挡不住。 如果许三多真的超越人间,是终极价值的化身,是人性善恶的拷问者,那么,他存在于超世界中,哪怕是每个人的潜意识中,都是可以理解的。然而,他就活在当下,活在我们军营中,活在每一个具体人的身边。这样的人间神,前面已经大致分析过,能否立得住,是很值得怀疑的。如果将许三多作为人生价值的典型,以他为范本,试图达成对每一个具体社会成员的锻造,本质上说,这是一种唯心主义思维。此外,把一套规范细则看作是完美无缺的,从而也相信因此能够锻造出完美无缺的人,实际上也不利于个体的充分发展。这种单一正确规范教化的结果,也有着太多的失败甚至是可怕的例证。典型的就像在英国的鲍曼在《现代性与大屠杀》中分析指出的,正是对现代理性的神话和迷信,对理性的高度纯化,惟它独尊,才最终导致了二战中德军士兵对犹太人的大屠杀。因为那些士兵,就是正确的军营规范下的正确的人,他们完成屠杀任务,只是对命令的服从和执行,与善恶是非无关。也就是说,如果把一项原则规范绝对化,普世化,神化,其实就是一种专制主义。而专制主义我们不是大力反对的么? 观众不是“靶子” 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上帝,成为神,这是人类的悲哀,但更是人类的本性。无视这个本性,一厢情愿地认为每个人都能成为神,成为超人,这是孔子的信念,也是好莱坞电影的大众梦幻。区别只是,孔子是真信。而好莱坞的编剧和导演只是替大家做个梦,一起暂时逃避一下自我而已。 影视剧的现实力量,也就是它的“教化”的功能究竟有多大,其实西方现代传播理论已经解答了这个问题。传统传播理论认为,传媒的信息力量是巨大的,受众,无论是报刊的读者,还是影视剧的观众就像中弹即倒的“靶子”——即只要认为这种观念是正确的,就一定能够将它正确传输给那些观众或者读者。但当代传播理论早就修正了这种一厢情愿的传播观念,因为读者和观众不是他们想像的那么被动和容易被击倒,他们同样有思维,有对抗本能,信息不会轻易地为他们所相信。他们接受某种信息,常常是经过思考之后才做出的判断。绝对不是传媒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那么简单。 但是,虽然经过晚清尤其“五四”的思想启蒙,中国的不少传媒人和创作家仍坚信传统传播理论,即“靶子论”。他们把读者和观众看作是“呆头呆脑”的群氓,而自己的任务就是把一些主义观念之类填鸭一般灌输给他们。从传媒人和主创者对《渴望》(渴望吧)、《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吧)、《亮剑》(亮剑吧)、《士兵突击》的现实力量或曰教化功能的过分强调可以看出,真正把某些观念教条神话化的,恰恰是那些自认为能够理智对待任何信仰和观念的他们自己。 许三多的成功,来自假定和虚构,成功于一个现实指涉意义很弱的封闭实验性环境之中。因此,他的成功比起超级女生来,显得更少说服力。超女们面对残酷的一轮轮竞争,许三多虽然也有,但只会将他拱上更高的境界,而不是被淘汰。相比之下,超女们虽然一夜成名让人气愤,许三多就只能让人发笑。超女是通过与众人竞争,战胜他人而出位,而许三多是众人膜拜之中,一起拾柴火烧起来的。人们在这一形象中认同的不是独立成熟的个人精神,而是某种与之相反的东西。如果有一天,在我们的影视剧所表现的“个人意志”与“集体规则”的关系中,前者不是被泯灭而是被包容,那么就表明我们这个社会真正的文明与进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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