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都市报：原来我们都被陈可辛骗了

　　李连杰饰演的角色庞青云，并非内地版这么黑白分明。

　　-虞人码头

　　虞晓毅专栏

　　这篇东西，是想说说《投名状》。

　　《投名状》？不是早就上映过了么？还有什么好说的？

　　主要是因为春节长假期间看了《投名状》的港版DVD，才发现和我在内地影院看的《投名状》，天差地别。

　　其实早在《投名状》内地公映的时候，就已经有人详细地比较过港版与内地版的区别了；但有关文章却没有引起太多的重视，大家当时说得比较多的删改也就两处：三主角纳投名状时山洞杀人的镜头不见了，“抢钱抢粮抢娘们”变成了“抢钱抢粮抢地盘”。对这种细枝末节的修改，我们早就习以为常；所以，大家也就都笑笑算了。加上内地版也并没有特别古怪的地方，我也天真地想：这种片子内地版和港版也差不到哪去吧？

　　直到过年期间为了承欢膝下与父母同乐，才勉为其难看了一下港版DVD，这个时候才异常惊讶地发现两个版本中对李连杰的角色有着完全不同的塑造―――港版里的李连杰就是个单纯的理想主义者，往上爬也几乎只是为了造福苍生。而两个版本不同的旁白、剪辑不下几十处，于我而言，这根本已是两部不同的电影。之前其实我一直觉得内地版《投名状》是个烂电影，而看了港版才发现这部电影其实还不错。比如出片名“投名状”三个字之前的一段杀戮，在内地版中毫无交待，就显得为杀而杀；而港版在这段杀戮之前有字幕交待：太平天国使中国持续内战14年、死亡人口7000万(是二战中全球死亡人数的总和)，那其后的惨烈就显得不那么刻意和傻了。而在内地版不曾出现的金城武旁白中，像“要是我能为这个未来而死，该有多好”这样的词句，还令人印象颇深。

　　根据内地电检工作人员的一贯水准，这次的内地版应该并非出自他们对港版简单粗暴的删改，而是制片方为了顺利进入内地市场、体贴官方，自己制作的新版。港版可以说理想主义者为达目的不得不杀兄弟，内地版则一定要黑白分明所以李连杰必须是坏人。《投名状》内地版的自我阉割水准(甚至连陆将军的一句“他是用命在逼我出手”这样的细节都周到地考虑到了，更别说李连杰的眼泪和金城武的笃信了)，绝对创下了合拍片一片两版的最高新境界，足以成为以后所有合拍片的典范―――虽然是多么令人悲哀的典范。现在回想起来，我看内地版时一点小小的疑惑大概是这次阉割手术唯一的疤痕―――金城武刺杀李连杰时，李连杰的不忍令我有些奇怪：既然他是个权谋者，金城武此时已然无用，以李连杰的城府和狠毒，为何不痛下杀手呢？那时我自己替编剧解释：嗯，反正就是个烂电影，大概就是要煽煽情吧，刚杀了一个兄弟接着就要杀第二个有些不习惯吧……原来不是这样，原来在港版里，一切都更说得通，也更有趣。

　　真是惭愧。

　　惭愧我曾头头是道地谈论着李连杰为了权力如何如何，却并没有认真地注意过这些早有人在网上提过的不同；惭愧我们一起听着李连杰说他是如何去思考这个角色的权谋；惭愧没见到一家媒体提过(更别说)追究过这个根本性的不同：我没看到有人问过陈可辛哪个版本才是他想说的，哪个版本才是他真正喜欢的―――或者这电影对他来说纯粹只是生意而已，其实怎样都无所谓？

　　我惊讶于从发行方、编/导/演到媒体，对如此巨大的差别，竟然能如此职业地保持着集体的静默：陈可辛熟练地和所有记者谈论着内地版，只字不提港版，因为他太清楚什么该提什么不该提―――像《苹果》那样满世界嚷嚷着电影局对自己动了多少刀的，最后不就是个死？反正港版大陆人只能通过盗版DVD看到，说了又于内地票房有何益？是陈可辛太聪明太知道该怎么利用媒体，还是他跟记者提了，但跟着告诉记者：这个别说，记者也就从了？

　　我不知道。

　　上头那些疑问句，都是瞎猜。

　　只是这沉默让我觉得有些悲哀。为他们的迫于无奈(迫于无奈的沉默是否谎言的一种？答案见仁见智。我的观点，标题里写着呢。)，或满不在乎；也为我自己，还会对这多数人眼里屁大的事，激愤感慨。

　　结论是：我将继续不信任在内地影院看到的任何合拍片和引进片，继续对关于合拍片和引进片的访谈毫不信任，并继续朝不去内地影院看任何合拍片和引进片的方向努力。

　　愿与您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