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雄屏专栏：亚洲电影大奖侧记

　　焦雄屏专栏

　　台湾记者在“亚洲电影大奖”完后匆匆打电话给我，他想知道为什么《色，戒》不得青睐，让《密阳》拿走了最佳影片、导演和女主角三个大奖。

　　我对他说，亚洲电影大奖有18位评委，包括吴思远、谢飞、黄建新以及世界三大电影节的主席和策划（戛纳、威尼斯、柏林）、亚洲电影节（东京、釜山、香港、金马奖）的主导人以及几位亚洲电影通。人数一多，先锋性的电影（如《太阳照常升起》）、社会议题电影（如《我没有犯案》、《沙漠之梦》），特殊地域知识背景的电影（如《色，戒》、《菩萨羞愧中崩塌》）很难得到压倒性的支持，反而人情趣味浓，强调宇宙性的恻隐与同情之心的往往容易出线。

　　参加过两次亚洲电影大奖评选，我十分喜欢这个工作。每回都能看到亚洲最优秀的代表作，在创意、美术上令人惊艳，看完之后仍能回味再三，而且重新归零到当年为什么要参与这个令人兴奋却辛苦无比的行业。

　　的确，在中国电影产业困顿铜臭的这几年，拍电影实在是很令人有挫折感之事。那些惟利是图，对创意不屑一顾，拼命捧明星当摇钱树，当艳照事件这类事出现时又对当事人视如弃履的港商；那些缺乏竞争常识只会端着钱到处找最俗气电影插花又常被人骗得七晕八素的台商；还有将政治利益和陋规保守定见挂在嘴边的陆商，真的无法组成一个伟大的华语电影产业。

　　在刚刚结束的香港影视博览会，到处都看到强调商业和新兴大片的忙碌商人，这里谈的是功夫武侠，那里谈的是动作鬼怪，小而美最难找到知音。可是，亚洲去年最优秀的作品全不是大资本的电影：伊朗的《菩萨羞愧中崩蹋》说的是阿富汗三不管地带幼小儿童的生活和暴力，轻松地娓娓道来却暗含着令人心惊胆战及锥心的痛楚；韩国和法国合拍的《沙漠之梦》，干涩的日常生活，却在现实的笔调下带有巨大的理想主义和对土地之疼惜和爱。日本周防正行的《我没有犯案》替背黑锅的色狼青年喊冤，也严厉谴责日本司法制度的疏漏。另外，印度的《冰天雪地》惊人的故事和构图，也在黑白影带和明显不足的经费下，将拍片的困难在非特效经营下展露无遗。这些电影全非大钱或耸动性因素堆砌而成，在创作上都有野心，在拍摄上绝对欠缺金钱子弹，但是他们的存在为历史和文化留下了珍贵的影像记忆。

　　《密阳》和《色，戒》都是精致而策重角色内在情感的电影，但在我心目中，远不如《太阳照常升起》的犀利影像和大胆诗情，也不像《投名状》那般紧凑娱乐。可是《密阳》拿走了三个大奖，《色，戒》也夺走了男主角，小电影和先锋电影只能陪榜，商业娱乐也敬陪末座。

　　我一再说，电影节竞赛单元的入围往往比得奖更具指标性意义，悲哀的是，人们永远只记得得奖的作品，让品质的高低由多数人的妥协来评定。所幸的是，历史常常会还原真相，谁还记得《公民凯恩》落败那年，到底是哪部电影得了奥斯卡最佳影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