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之军解读《木兰花》：隔墙犹看木兰花

　　保罗·托马斯·安德森的《木兰花》可以说是美国电影史上比较难得的佳作。影片长度为189分钟，主要出现的人物达到十多个，故事错综复杂，但是并不零散，出色的剪辑也使得影片显得很有章法。镜头的运用也十分独特，相互间的呼应很强。可以说，保罗·托马斯·安德森在这部影片中使尽浑身解数，最终将一幅“清明上河图”般的美国社会家庭图景表现得淋漓尽致。

　　《木兰花》中的故事可以独立来看，而且它们的交集也并不严重。可以说，导演让每个故事之间相互有所连接，其目的只是为了让故事显得更加耐看。按照人体生物学角度来讲，3个小时的影片是很难接受的。但是，正是故事间的联系，与独立出来的巧合、偶然，将影片塑造得更加完美。破碎的家庭，破碎的父子关系、父女关系，以及最后的和好如初，这些看似简单又诙谐的情节，并不仅是在反应这么几个家庭的成员关系，和人与人之间的摩擦、信任，也不仅是在说人和人相互的爱。《木兰花》这么多的情景、这么多的人物身份，其实都是在展现美国社会构成和美国文化表象。普通家庭、政府公务员、电视大亨、知名主播、天才少年、吸毒女子、富翁等，这些来自不同社会层次的人恰恰在影片中构成了一个美国，同时他们也代表着美国的文化。

　　《木兰花》另一个过人之处，就是导演在处理人物特性时候的良苦用心。几乎每一个人物在影片当中都有自己独特的性格，他们的特点伴随自己的身份和家庭关系，把情感的复杂和宽容表现得恰到好处。每个角色都有自己的烦恼之处，他们的痛苦是影片主要所表现的。当然，影片最终的结果，是把这种痛苦处理成自己生活中的一部分，勇敢地接受。这是美国人最擅长的结局。而美国人很少会擅长把这样的痛苦和结局拍成三个小时长度的电影，只有安德森会这样做。

　　汤姆·克鲁斯在影片中所饰演的弗兰克·麦基甚至可以被称为美国电影史上最出色的配角之一。在许多人眼中这也是汤姆·克鲁斯演过的最好的一个角色。弗兰克·麦基代表着影片最初的基调，除了在描绘美国家庭中人与人的关系外，还主要刻画人物的反差。弗兰克是一个童年时缺少父爱的人，只有他的母亲陪伴他，而最后也是他看着自己的母亲离开人世。所以说，在弗兰克的性格里应该是有恋母情节的。但是，弗兰克在影片的出现却是以一个备受女人指责的头牌主持人的形象。可以说，这种反差在弗兰克的内心当中也存在着矛盾。从他对父权的痛恨到对女性主义的歧视，弗兰克这两种极端的情绪在相互交替的出现。因此，影片中当他接受采访时被女记者问到家庭身世的时候，内心很惶恐。人最怕面对的就是自己心中矛盾的观点。弗兰克在整个影片当中只是一个比较明显的代表。前任天才儿童的反差，年轻妻子的反差，同样痛恨父亲的女儿的反差，这些美国社会形形色色，各个阶层的人物，都在以反差诠释着自己的生活。

　　安德森的影片之所以可以塑造出经典的角色，和他影片永远标榜的主题息息相关。在他看来，“描述琐碎、令人熟悉的生活”才是自己的电影真正要去做的事情。而正是这种生活化的主题，烘托出了演员最真实的，最生活化的表演，自然打动人心。我们在看《血色将至》的时候除了要把它看做是美国的近代发展史，还应该看到这个一步步走出来的石油大亨最生活的一面，丹尼尔·戴·刘易斯也是凭借这不平凡的角色身份的最平凡的生活演出获得了奥斯卡最佳男主角。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安德森的电影除了出色的场面调度外，他对角色的悉心定位也是好莱坞年轻一代电影导演里少有的。

　　安德森在《木兰花》中对时间的定位也十分值得一提。影片的时间设定在1999年，在那个时候，人们对千禧年都有着很强烈的期待。安德森也正是希望1999年成为影片当中标志性的数字，作为一个承前启后的年份，自然要人们将自己的痛苦平息，来一场千禧年前的成功谢幕。这样的设置结构为影片复杂的平行叙事提供了很强的层次感。安德森在《木兰花》中给美国人寄托了希望，把所有纷乱的关系最终归结为正常。连矛盾重重的弗兰克，最后也为了父亲的遗愿回到家中陪伴他离开。可以说，安德森先是在这二十四小时的开始制造了一场风暴，风暴中人物关系错综复杂，人物之间的冲突也不断迸发。但是，过了这二十四小时，安德森却有把久违的纯净的阳光投向电影中，给观众以安慰，并从中感同身受。人是思想最复杂的动物，但是人却有着最真实的情感世界。安德森正是给出了我们一个没有矫饰的情感世界。安德森与查理·考夫曼和昆汀·塔伦蒂诺被称为美国电影未来的希望。安德森与后面两者截然不同的就是我们前面所说的，描述琐碎、令人熟悉的生活。安德森的电影更像是把许多部清新的小品组合在一起，没有查理·考夫曼的怪异，没有昆汀·塔伦蒂诺的血腥暴力。安德森所拍摄的是最纯粹的美国、最原始的美国。即使是看上去比较庞大的制作《血色将至》也是简洁的、直接的。可是，谁会想到就是这样一个风格的导演，他最早接触到的电影、喜欢的电影竟然是色情影片。而他自己也感言是从色情影片里汲取到拍摄电影时的养分。我想，这恐怕是对电影教育最大的讽刺。电影诞生不过百年，可是卢米埃尔兄弟怎能想到，百年后的电影教育却被人们迅速的教条化。安德森相比较从录像带租借店汲取养分的昆汀·塔伦蒂诺显得更加天才，而这种“不凡”的出道旅程也使得安德森的电影中同情强者和天才，这可能也是导演中少有的情结吧。